第八章 女子亦可立世
我們“溫潤如玉”的段之塵段公子為何動如此大的怒呢？弄得小承承不僅滾地板，還被外派了。
這還得從段之塵和寧初翎出門逛街說起——
半月前，段之塵為了盡快完成師父交代的任務，不惜帶傷加快腳程，日夜趕路。本來可以御劍飛行，早日到達京都，但半路上突然冒出個說是自己“前世”的姑娘，無奈捎帶上她，日夜不斷地飛也讓她這么一個丫頭承受不住，只好放慢腳程。路上聽說應白氏母女被追殺，段之塵立馬飛鴿傳書給自己的間諜手下江承先在昭察司查探消息。
他來京都，一是為了救應秋渺，二是為了讓江承金蟬脫殼。
但是曹立這老宦官眼睛利得很，所以，為了不讓昭察司的人察覺自己到了京都，他和寧初翎兩人還是謹慎地戴上了面具，喬裝出行。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寧初翎的心里也正如這人聲鼎沸般直敲鼓，她悄悄斜睨段之塵一眼，見他雙眸如劍直視前方，心中更是一冷：方才編了一謊，選這時候出門擺明了就是想試探我的虛實嘛！哎，沒想到如今的人竟是這般口蜜腹劍，世風日下啊......
見身邊人一路上都搓著手，都快能搓出花了，段之塵滿腹狐疑：“寧姑娘，怎么了？”
突然被喚，寧初翎一愣，歪頭看向段之塵，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含糊搪塞道：“沒事沒事！我就是——太久沒出來逛街了，興奮！興奮！”
段之塵淺淺一笑，抬眼發(fā)覺已至成衣鋪門前，嘴角弧度更甚，提議道：“不如先去換套衣裳吧，我看寧姑娘衣衫都被汗浸濕了?！?p> 聞言，寧初翎驚訝地摸摸背后，然后尷尬笑笑，亦步亦趨地跟著他進了門。待看清店內(nèi)情狀后，寧初翎才發(fā)覺，這是羊入虎口了??！
果然，下一秒，店家飄飄然來到她身旁，手帕不經(jīng)意地拂過臉龐，隨之傳來悠揚婉轉(zhuǎn)的聲音：“姑娘，奴家今日等你等得好生愁苦！蒙段公子薦舉，今日奴家這小店的顏面就全依仗姑娘了。”言罷，店家竟雙膝微曲，將將哀求抽泣之狀。一旁的寧初翎聽得鎖眉，聽得心驚，聽得想聚力一巴掌呼向罪魁禍首——段之塵！然而那人卻還悠閑地背著手在店內(nèi)左瞧瞧右看看，嘴上掛著淺笑，儼然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寧初翎銀牙一咬，靈動的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躬身扶起店家，“快快請起。店家您言重了，小女子只是一介草民，怎擔得起如此重任？店家您且說與我聽，若是小女子能幫得上忙，一定盡力！”
店家微微濕潤的眼睛一亮，余光瞥了右前方的段之塵一眼，旋即委婉道：“姑娘有所不知。奴家這繡羅裳是京城里最大的成衣鋪。前幾日，宮里派來人，說是公主想要定制幾套好看的衣裳?？蓙韥砘鼗貛滋?，送去的成衣皆被退回。派來的小官說，若是這次的衣裳再不能令公主滿意，就......就掀了奴家這小店！”言罷，以巾掩面，潸然淚下。
寧初翎眉心一緊，心想：這南淵的公主怎么如此仗勢欺人？在西梧時，父皇就常教導我們要愛民如子，與民偕樂，可我們良善小國卻被稱霸一方的南淵像掐死一只螞蟻般夷為平地......想到這，她不禁黯然神傷，泫然欲泣。
“姑娘——姑娘，你沒事吧？”店家注意到她的神情，輕聲喚道。
寧初翎回過神來，含糊應了店家一句“沒事”。旁邊的段之塵留心看著，一縷思慮滑過心間。
“姑娘可有法子？”
寧初翎沉吟，盯向被退回混亂放著的衣裳，細細尋思一番，倏然眉目舒展，轉(zhuǎn)身問道：“店家，您這可有油彩？”
半個時辰后，兩人從成衣鋪出來，段之塵看著已然換上一套新奇衣裳的人兒，纖腰楚楚，鮮亮但別致的衣裳色彩襯得仙桃般的臉蛋更是可人。段之塵不敢多看，忙轉(zhuǎn)頭輕咳掩飾自己的無禮，聲音中往常裹挾的冰冷難得透出幾分藏不住的柔和：“沒想到寧姑娘有如此之才，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天色尚早，你接下來想去哪兒？”
“快點，快點！”
寧初翎正思索著，突然被街上一群人興沖沖地往前跑去的嘈雜聲打斷了思緒。
她心生好奇，上前攔住一位大叔問道：“這位大哥，前邊是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你們是從外地來的？”大叔上下打量了一下寧初翎，被這從未見過的小姑娘的芳華美貌耽擱了腳步，但是又怕去晚了錯過什么精彩場面，于是咬牙速速續(xù)道，“棠家老爺子今日舉行比武大賽，最后贏的人可以當棠家武廷司的教頭！姑娘，你們也趕緊，往前去找個好位置看吧。嘿嘿，這等熱鬧，可不能錯過！”
“比武大賽？”寧初翎來了興趣，朝身后的人露齒一笑，“之塵，我們也去湊個熱鬧吧？”
段之塵頷首道：“嗯，去看看?！?p> 來到比武場地，眾人圍得水泄不通，寧初翎拉著段之塵硬是擠到了前面。高臺上一位身著武服、約莫七尺高、留著一溜須長胡子的中年男子興致勃勃地高聲朗道：“今日我棠江多謝各位的捧場！難得大家齊聚一堂，希望各位能人志士賣老夫一個面子，上臺來好好切磋切磋，盡興而歸！”
聞聲，臺下的眾人喝聲叫好，議論紛紛。
“一年一度的比武大賽！不知道今年又花落誰家咯！”
“哎，棠老爺每年都招新的武廷司教頭，是訓練強度太大了還是真有錢養(yǎng)那么多個教頭啊？”
“聽說在武廷司當教頭，一個個都有去無回——前年我阿兄的一位好友拼死拼活地贏得了比賽。嗬，神采飛揚地去上任，結(jié)果這么久了音信全無……”
在一片此起彼伏的討論聲中，段之塵聽到身邊傳來清脆爽朗的笑聲。
段之塵迷惑地看向旁邊的人：“笑什么？”
寧初翎笑得不見眉眼：“之塵，怎么會有人的名字叫做‘糖漿’??？哈哈哈哈哈哈——”
“......”
段之塵頓住，隨之情不自禁地揚起嘴角，耐心解釋道：“海棠的棠，江水的江。素聞這棠江酷愛功夫，開了好幾處武廷司。不過這武廷司的教頭一年一換，且大多兇多吉少。我懷疑......這表面上是比試，實際上是棠江在篩選身懷絕頂功夫的武將。”
“搞這么大陣仗來招武將？他想要干什么？”
段之塵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震耳欲聾的鑼鼓聲打斷了。幾聲鑼響過后，臺下變得鴉雀無聲。
“接下來是今日比試的第一項——射箭！請各位聽好，比賽規(guī)則是......”
臺下，段之塵小聲叮囑寧初翎：“不管棠江的目的是什么，今日比試畢竟人多眼雜，容易滋生事端。我們走吧，去別的地方逛逛?！?p> “不嘛，我想看射箭！之塵，我跟你說，我射術——”
“看了也沒用，在南淵國，女人是不允許學男人的本領的?！?p> “什么叫‘男人的本領’？！在我們西——”寧初翎及時地剎住了話頭，圓圓的眼睛骨碌一轉(zhuǎn)，快速地把話接了回來，“我以前跟阿爹阿娘去過西梧國，見到那里的女子可以同男子一樣參加各種盛事。只要有實力，就有資格公平競爭，男女平等！被.....被滅了的西梧尚可如此，我們大淵為何就不能做到‘女子亦可立世’了？！”
見某人越說越激昂，段之塵連忙捂住她的嘴巴。他像只被驚醒的獅子般機警地環(huán)顧四周，隨后微不可見地舒了口氣。幸好臺上聲音夠響亮，應該沒有人聽到她的忤逆之言。
這時，臺上傳來清脆嘹亮的一聲打破了眾人的喧鬧：“我也要參加比武！我也想當教頭！”
只見一名扎著兩個小辮子、身穿破舊麻衣的少年傲然立于臺上，雖然臉蛋臟兮兮的，聲音嫩乎乎的，但是那一雙清澈的眼睛卻堅定地看著前方。
“這是誰家的野丫頭？女子沒有資格參加比試！下去下去！”那個粗聲糙漢一邊大聲喊著，一邊上前粗魯?shù)負芾巧倌?。就是他嘰里咕嚕地說了半天比賽規(guī)則，寧初翎也沒聽進去。
臺下炸開了鍋。
“每年都有那么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片子上臺挑戰(zhàn)，真是雞蛋碰石頭?！?p> “就是就是！我們大淵崇尚的就是‘男人當家’！男人的本領，女人沒資格學！還是好好在家織布管孩子吧！”
“這次又是誰家沒管好的黃毛丫頭??？孩子不知道國訓，大人就該多管教管教！”
這一句句難聽的話語，像是砸在了寧初翎的心上，硌得生疼。怒火燃起，她氣惱地推開捂著她嘴巴的段之塵，拔腿就要往臺上沖去。
段之塵見情勢不妙，拎過身邊躁動的人欲轉(zhuǎn)身離開，沒承想這人兒竟用聲音來找存在感——她不死心地朝臺上大喊：
“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