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林小荷按下了接聽鍵。
她的心有點亂,想說點什么又說不出來,硬是從喉嚨里艱難擠出一個字來。
她覺得自己還需要一點時間緩沖一下,但是季可森不肯給她逃避的機會:“看到我給你發(fā)的短信了嗎?”
“嗯,看到了……”林小荷低低地應(yīng)了一聲。恰好下一個節(jié)目的表演者登場了,周圍的人群爆發(fā)出熱烈的歡呼聲。
季可森皺了皺眉:“你那邊好像有點吵,電話里聽不太清楚,我們?nèi)グ察o點的地方見個面吧?!?p> “好!”林小荷這次答應(yīng)得很快,“就在主席臺對面那里吧,一會兒操場見?!?p> 她沒等季可森說個“好”字的功夫,立馬掛斷電話。
林小荷轉(zhuǎn)過身,舞臺的燈光從背后拉長她的身影。她沉默著穿過大半個操場,直至遠離熱鬧的人群,身后嘈雜的歡呼聲越來越小。
細細碎碎的雪花紛紛揚揚落下,林小荷站在塑膠跑道上等著季可森。她長長的睫毛上已經(jīng)落滿了雪花,手里的熒光棒還在一閃一閃地發(fā)亮。
今晚的事,她很意外。此時此刻,她的心里就像平靜的湖面被擲入了一顆石子,不可遏制地泛起陣陣漣漪。
季可森的表演結(jié)束了,石子也隨之沉入湖底最深處。只要讓石子就此掩埋在湖底就好,林小荷心想,她決定暫且把他尚未知曉的心意深埋湖底。
一片模糊的夜色中,林小荷看到季可森越走越近。她試圖讓自己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平靜一些,可事實上,原本如鏡的水面一旦被打破了平靜,就再也恢復(fù)不到最初的樣子了。
季可森邁著一雙大長腿,疾步向她走來,他的白色薄毛衣外面罩了一條長長的黑色毛呢大衣,走動間拂起一大片夜色的衣角。
“我來了!”季可森朝她揮揮手,臉上帶著一抹淺淺的微笑。他的笑容真好看啊,就連月色都不及他的笑容動人。林小荷不禁想起了余光中筆下的絕色——
“若逢新雪初霽,滿月當(dāng)空,下面平鋪著皓影,上面流轉(zhuǎn)著亮銀,而你帶笑地向我步來。月色與雪色之間,你是第三種絕色。”
此番絕色,出色得讓林小荷覺得,他們之間的結(jié)局只能是黯然失色。
“剛剛的歌怎么樣?我為了打磨歌詞,可謂是煞費苦心,頭發(fā)都要掉光了。”季可森明顯心情極好,活脫脫像一只等待主人夸獎的小狗,對著她歡快地搖尾巴。
“歌挺好聽的,詞寫得很用心,編曲也很好聽?!绷中『珊敛涣邌菟目洫劇?p> “我想說的話,都在歌詞里了。”季可森決定乘勝追擊,“那么,我能知道你的想法嗎?”
該來的還是要來了。林小荷下意識地握緊手里的熒光棒,緩緩抬頭看向季可森。
他的桃花眼彎成了一個好看的弧度,她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一湖秋水,里面盈滿了數(shù)不盡的期待。
而她接下來要做的事,卻是親手毀掉這份期待。
林小荷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她慢慢地,一字一句地,像對刑場上的人宣判死刑一樣,說出了最為殘忍的話:“對不起,我還不能答應(yīng)你。”
季可森的笑容霎時凝固在了臉上。
這種感覺,就像是一只振翅欲飛的蝴蝶,被突然間滴落的琥珀黏住了美麗的翅膀,慌張和掙扎的情緒鋪天蓋將他包裹。
季可森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苦澀的微笑:“原來,只是我一個人在自作多情?!?p> 他原本想說,我很早就心悅于你了,林小荷。他還以為他和林小荷確認過眼神,誰知只是他一個人的一廂情愿。
“不是這樣的?!绷中『蛇B忙打斷他,“你一定也看出來了,我對你的心意。只是,我現(xiàn)在還不能答應(yīng)你?!?p> 面對林小荷理智如水的拒絕,季可森的心里泛起陣陣難言的苦澀。他思忖許久,還是想知道被拒絕的原因:“我能知道為什么嗎?”
林小荷有些猶豫,但還是開了口:“以前,我覺得你像月亮,是我可望不可及的存在?,F(xiàn)在,我覺得你像太陽,太陽的光亮無處不在,讓我無處可逃?!?p> “但是呢,太陽就應(yīng)該去它該去的地方發(fā)光發(fā)熱,你肯定會考上一個很好的大學(xué),將來為社會做出更大的貢獻。太陽是博愛的,是被大家需要的,不是我一個人的。”
季可森完全沒想到林小荷眼里的自己是這樣的:“太陽和月亮,這些東西都太虛了。如果我是太陽,也只是你一個人的太陽,我又不是中央空調(diào),照顧不了那么多人的冷暖。”
“還有,你對我的濾鏡太重了,如果你認識的是一年前的我,肯定不會像現(xiàn)在這么想。以前的我是個問題學(xué)生,逃課打架哪樣都沾,每個老師看了都搖頭?!睘榱俗屃中『赡ǔ窈竦臑V鏡,季可森絮絮說起了自己的叛逆史。
季可森低頭看著林小荷,有些不忍繼續(xù)往下說,但他不得不把話在今天全說開了:“其實,你只是覺得我們之間有距離,你覺得我過于遙遠,你覺得我會為了事業(yè)拋下你,你覺得我不值得信任,對嗎?”
“不是的,你很好,不是你的問題,而是我的問題。”林小荷搖搖頭,“如果你說你不會丟下我,我會百分百相信你。距離只是一方面的原因,但更多的是我過不去心里那一關(guān)?!?p> 季可森不甚理解,他想弄明白林小荷藏在心里最深處的想法:“如果你不怕我變心,如果你對我有信心,那你到底在怕什么呢?”
林小荷低頭沉默了一會,輕聲說道:“你陪我走幾圈操場吧,我需要點時間組織一下語言。”
兩人不再言語,肩并著肩在操場上走了一圈又一圈,季可森在一圈又一圈的沉默中漸漸開始不安起來。
即使季可森的心情很忐忑,但他依然保持一貫的紳士和溫柔,一雙大長腿刻意放小了步子,配合林小荷緩慢的步調(diào)。
主席臺的舞臺上,一位吉他社的成員正在表演五月天的《倔強》,他用麥克風(fēng)高聲喊道——“我不怕千萬人阻擋,只怕自己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