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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雀兒,快歸巢

第40章 好生厲害的姑娘(9)

傻雀兒,快歸巢 荷光童塵 3115 2024-11-25 16:59:46

  阿卡納將背簍中的黑曜破石鍬拿出,按大祭司給的地圖,邊注靈氣使刀在野原裸巖上開鑿落種縫隙,邊將原先那處碰壁即死,回縮莢子孢中的妖花朔之種回收。

  我聞聲而靠,看見他——

  他如樹生膚有著可抵草刺的糙繭,而那硬直發(fā)被他母親辮作三條及腰粗長辮,又梳束腦后,整個人像小山涯崗一般精神,峭立!

  “我看看,不對,你步驟錯了。落種前要往種伏地滴三滴護苗水,你看看這個濕坑坑,一看就倒多了嘛。

  多了它會被澆死的,大祭司說過,這水有“殺毒”功效,是良性誘變激素,不能多,但也不能少,少了妖花朔再泛濫就該成災(zāi)。”

  阿那烺把滴灌篩套在裝護苗水的木筒蓋上,建議道:“你力氣大,你破石。我眼睛好,我澆水。我倆爭取太陽落山前把這片地搞定,然后扎營?!?p>  那是我和他的第一次遠野郊游。我們在白月之下盛燃“螯革火”,那是妖花朔之種的落地肥,一夜消殺誘變,明日才是它們被規(guī)定要去生長的日子。

  ——我/阿那烺——

  螯,一種長在峽縫峭壁上的硬殼蟲,它們每年夏天都會沿峭壁上爬至有陽光的涯頂,在光下蛻殼、跳夾革舞求偶,然后交配,繁衍。整個過程大概將持續(xù)一月有余。

  當(dāng)它們結(jié)束那場生之喜宴后,它們蛻下來的殼,那些經(jīng)太陽曬足月余的革就會被我們收集,收集又磨成粉制藥,而太硬的殼則會被涂上染料,打孔,磨紋,制成小飾品……

  螯革火就是那些殼的用途之一。

  還有不少物件也見證過我與他的相伴嬉戲,比如這把名叫【阿卡納】的烙銅骨刀。

  牧諸有個俗活,我們這里的人大半都是獵人,倚靠尖刀利刃去獵捕生命,獵捕誰人生命,然后使自身生命存活。

  我們相信人與世界的羈絆就凝聚在這刀上,那血里,我們體內(nèi)流淌的血源于它們泯滅于我們體內(nèi)的血與肉,精與神,氣/炁,如一如龍。

  這是最古老的傳承,宇宙生養(yǎng)萬物,我們攝食生命,攝入宇宙生息,而后為人處世,終成人,是萬物,又為宇宙呼吸。

  是以身合天(這里的天有指代宇宙的意思),識藏覺,生也載,死也載,悉皆如運所歸。恒久運動,生生不息。如此知天命,一生長足福禍雙生。

  他由來于他母親的血,與世羈絆,我無意間成就了他全世界的一角。

  獵獸考核后,我與他長于牧諸,我的目標(biāo)是成為一名優(yōu)秀的獵人,而他的目標(biāo)是戰(zhàn)士。

  他越長越高,褐膚如銅,傷疤處滲細斑長作繭甲,又漸漸地不再使彎刀小操,而是用起了長矛銅戈,與火結(jié)緣,生根冶煉灶旁。

  男孩們總這樣長大,我們牧野三部也漸漸與南山異人通商,它們有銅礦、煤礦,而我們有精湛的冶銅技法。

  從山那邊來的女孩總身著蠶絲衣,肌膚滑溜,云白如晴鱗,在光下亮亮閃,十分好看。毫無疑問,異人確實有著屬于他們自己的審美標(biāo)準。

  那的女人總歡喜我們這的男人,兩族通婚自打第一例起就越發(fā)不可收拾。

  阿那荊,我的父親,他曾帶我去往南山南,那兒有個叫人心愛的姑娘令他流連忘返。那也是我第一次離開牧諸這么遠、這么久,久到身上的衣服大了一號又一號。

  久到我手上的弓箭已然陌生,而父親為了一個女人自愿放棄叢林與狩獵。

  我們攀過高山,跨往黃河的那一邊,又看見長江,水也是一般澎湃,擊石聲重如雷,總讓人驚覺家鄉(xiāng)已遠。

  那是我第一次意識到有一份愛戀可以跨越時空,我也同父親一般有了與世至深的羈絆。

  ——此刻,瀕死之際——

  她情不自禁回想漫長人生中的許多美好鏡頭,拖著傷重淌血不止的軀殼來到那朵妖花朔跟前。

  它還缺一份血肉之志便能以人身臨世,成就又一段因果,既是天命,亦是選擇。如此結(jié)緣,不問善惡,無關(guān)生死,僅是追尋生命中最寶貴的情感,是熱烈,是忠誠,是哀思,是情動,是初心……

  “今我死換你生,你可愿助我終結(jié)這無休止的仇恨?妖花朔?!卑⒛菬R的話語同她腳步一起靠近,越近越弱,即將崩倒如山塌。

  面對仇恨,她選擇了復(fù)仇,她始終是人,做不到寬恕那些曾在她眼前屠戮她至親的人。她沒能真正完成她師父交托的任務(wù),只成功一半便是失敗。

  她知道的,我無法用人類的語言回應(yīng)她,只能隨風(fēng)擺動,遇水而長,食尸生息,壯養(yǎng)大地。

  ——我/妖花朔——

  她步步走來,終于倒下,淌下地來的血又滲入泥土,有的打著花兒落到草葉上,有的被我根系所汲。與獸無異,人死天收,大地孕育的一切一同涵養(yǎng)伴人游走世間的軀殼。

  由人所打造的一切,無論銅戈鐵矛,亦或合金彈頭;無論衣食住行,亦或欲念志向;一應(yīng)天收地斂,萬物和合。

  我看見她于月夜下領(lǐng)刀而舞,為紀念她已逝的愛人。我看見她奔走人世,與眾生同游,上天下海。我看見她行色匆匆,步履急急,總為著誰人交待的任務(wù)焦急,為期盼中的自由與解脫拼盡全力。我看見她臨戰(zhàn)逃亡,被父親與戰(zhàn)友送出牧諸之地時的狼狽不堪……

  她死了,我合乎天道吸食她軀體殘存的養(yǎng)分,而后化生為靈,帶著她所賦予我的記憶與人格行走世間,也一并繼承了她的名字【烺】。

  我源屬于第一株妖花朔,生長在這牧諸之地,人族為我命名,又將我從遙遠的星空某處帶到這兒,將我培植又改造,確認我應(yīng)當(dāng)有何用處。

  然而萬物各秉天性而生,人為求存殺生無罪,祖上亦以吸食生機為職反哺大地。時轉(zhuǎn)職替,人類曾在妖花朔之身留下的改造痕跡不隨時空變化,有心人利用我族所長做盡禍害人間之事……

  當(dāng)初若無妖花朔一族毀滅過往世間曾有一切,今天的人類或許并無足夠時空演化這一適合人類生存的小世界。

  一切總歸有個因果源頭,是冥冥之中自有應(yīng)答,也是長久所觸動心起念。

  妖花朔之靈絕美異常,化身為人,不喜穿衣,總藏身花叢,隱于陰影處狩獵血肉生食。然眼下地大而花僅存一枝,實有心藏而世不允,遂疊紅紗,化作花衣,靜待來客。

  在阿那烺的記憶中,如無意外,很快便有一群人要再上山,來到這兒。她希望那些人能在此地安居,避世退守,勿擾神州風(fēng)云動蕩。

  觀她記憶,人生常不自在,唯有盡己之所能沉淪人世方得忘卻自我,歸去來兮,勿問前程。

  妖花朔看得通透,僅繼承了阿那烺的名,使草木叢生自化新軀,罩紗衣,無有仙人之資,卻因著無欲無求,所以自生一縷仙氣。

  她使喚山中花草掩蓋此地滿目瘡痍,而后于林中深處被草木吞噬的牧諸廢墟中行走,依照阿那烺的記憶尋到了那間屋子。

  一間原本盛放有牧諸文化的祭祠。

  曾收藏于此地的珍貴古書悉數(shù)被侵略者付諸一炬。大火過后,凡木所制,無論大小,全部化作焦炭,又遭風(fēng)吹雨打被大地收作肥料。

  這世界上又一個民族以自身存亡驗證了人類歷史的滄桑和歲月無常的煎熬。后人無論對其加以認可,還是將其認作虛妄,于逝者而言再無意義,而于生者言,那僅僅是誰人口中又一個遙遠的故事。

  “她來了又走,有人養(yǎng)育了她,有人帶走了她,有人遺忘了她?!?p>  摸索雜草中被掩埋的寶藏,妖花朔情不自禁為她的一生感覺惋惜,似乎仍不太能夠理解人類的感情,人與人、人與世界的羈絆究竟是何物。

  不過,不理解并不妨礙她做人,這世上人總千千萬,無心之人恰好多得是!

  ……

  阿那烺死后的第二天中午,有幾個孩子跟著兩個大人走進林中深處,看到了正在廢墟之上修建木屋的【烺】。

  “我發(fā)誓,這是我長那么大以來見過的最美最美的女人。她該不會是老祭司口中的妖怪吧?”夏肇看了烺就要轉(zhuǎn)不動眼睛,魂兒直勾勾地往人家那處飛。

  軒轅洱沒比他好多少,但要有禮貌些:“噓,可不能說人家長得像妖怪,明明該是仙女姐姐?!?p>  “仙女姐姐?妖怪?”

  姬無忌上山路上掉坑里,把左腳給崴了,本該隨同老祭司一起留守大本營,但又害怕自己一個人待著,非要跟夏肇二人一起走,偏偏又走得比他倆慢,結(jié)果干什么都慢半拍,一路走著連問了好幾個疑惑,都沒人來得及理會他。

  這好不容易等到了兩人停下腳步的機會,姬無忌豈能放過,立刻伸手把他倆手臂緊緊往后一拽:“等等我,別走那么快,你們剛看到了什么仙女妖怪……”

  說著話呢,他使勁往前跳一步,邊說,邊歇氣抬頭,果然得見一個非同尋常的女子。

  沒有阿那烺的勇猛強悍,沒有大祭司的神秘莫測,沒有無??丫頭的鬼靈精怪,沒有邯檀大夫的慈愛,她是一個很不一樣的女子,身上穿著南紗,整個人都輕飄飄的,好像風(fēng)一吹就能把她吹走。

  然而,就在我也要附聲為之贊揚時,那輕飄飄的女子,她兩手環(huán)抱一塊兩米長的厚木板就這么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亓⑵饋砹耍?p>  姬無忌剛張開的口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動作為妙,只等上好一會才夸贊道:“好生厲害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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