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侶衫，從里到外。
周遭漸漸多了叫賣聲，今天的顧卿格外的……溫柔？她不知是不是可以這么說。
坐在榻上，對著伸到嘴邊的湯匙，她木然的張嘴咬下。
以往他最有耐心的時刻是殺人。
沈安歌搖搖頭示意他吃不下了，顧卿這才喚人進(jìn)來撤下這些東西。
進(jìn)來的侍從恨不得的頭貼到地上去。
沈安歌感覺傷口不那么疼了，便試著下地走走。
緩了一夜，她這才得空好好看看顧卿口中的客房。想來應(yīng)是哪一處的客?；蛘呔茦?。
不然也不會聽得見臨街的叫賣聲，還有悅耳的琴曲。
“小姐可要去走走？”
沈安歌點(diǎn)點(diǎn)頭，兩人一前一后推門而出，同色的衣衫在旁人眼里很是契合，就好比門外蒙著面的風(fēng)影，還有臉上一道疤貫穿整個面部的侍衛(wèi)，皆是有些許的驚訝。
見沈安歌望過來，兩人紛紛在一瞬間便轉(zhuǎn)換了自己的失態(tài)，朝她頷首示意，便轉(zhuǎn)身退了出去。
兩人走盡頭的隔間坐下，沈安歌側(cè)著身子憑欄而望，此處竟能將整個長淵城內(nèi)的街景一覽無余。
有些眼熟？再仔細(xì)思索一番，沈安歌恍然大悟自己身處何處。
歸香居！怪不得早膳是那樣的熟悉，只是，這歸香居是何時改建成高樓模樣了。
她和顧卿在高層客房里，從未想過，這里是他的據(jù)點(diǎn)。
還是他包下來的？如此顯眼的地方，他膽子也太大了。
再回過頭來，顧卿望著樓下出神，心中有許多要問的沈安歌，不知從何問起，皇位的爭斗她知曉兇險萬分，此刻更不應(yīng)選擇這樣暴露的地方才是。
壓下心中的疑問，沈安歌好奇問：“再看什么呢？”
隨即便順著視線往下看去，只見余光從窗戶瞥見三樓包間里，一男一女正相互依偎著。
女子面容姣好，身著云錦衣裙，約莫十三四的樣子，頭上的那個翡翠發(fā)釵更是一般百姓難以買得起的。反觀她身旁的男子，粗布衣衫頭發(fā)也是用一條粗布綁著。
女子梨花帶雨望向背著包袱的男子：“六郎，帶我走吧！我不怕的?！?p> 男子陰沉著面色緊抿著唇不回答，女子玉手抓住男子衣衫，啜泣道：“六郎，我的真心你還不知道嗎？”
男子面容這才松動了些，回握住女子的手，“云兒，跟著我你會吃苦的……我……”
“你說這話，便是看輕我了！”
說罷，兩人這才互訴衷腸，相互依偎在一起。
沈安歌收回視線，只見顧卿執(zhí)著茶盞看著自己，似笑非笑道：“小姐可愿拋下一切同我走？”
“青天白日的，這是茶沒有錯吧？”沈安歌懶懶看了他一眼。
對面的顧卿沒有生氣她的諷刺，卻嗤笑道：“呵……情本就是虛妄的，為了虛無飄渺的東西付出一切，既沒有利益可圖，也沒有任何回報，這買賣做的不值當(dāng)啊?！?p> 沈安歌唇角微揚(yáng)，想了想便開口：“不是所有都可以用利益得失來衡量，就像情這個字，”
說著示意顧卿往下看，只見男子擁著女子，鄭重起誓：“云兒，我不能這么自私，我隨你回府，你且等我，等我三年，只要我不死，就來娶你?！?p> “兩心相許，以真心換真心，為了愛人赴湯蹈火，便不再是買賣，他舍不得愛人受苦，所以立了誓言。”
想起男子的行為，他并沒有讓女子拋下雙親，自私帶她走，想來心中應(yīng)是深愛。
“大抵，感情之事本就是沒有道理可言的，也就沒有所謂的權(quán)衡利弊?！?p> 這時顧卿才抬眸看向她。
面上的表情像是在思索著什么，安靜了片刻，方才淡淡重復(fù)著她的話：“感情之事沒有權(quán)衡利弊？只要兩心相許便不再是買賣？”
沈安歌回望他，點(diǎn)點(diǎn)頭。
他這表情，難道不是嗎？這番解釋沒錯呀？
“我留在小姐府邸，乃是各取所需，小姐留我乃是權(quán)衡利弊，但昨日出手殲滅刺客，帶著小姐到此處養(yǎng)傷，于我是毫無益處的虧本買賣……”
顧卿晃了晃茶盞，若有所思的回看沈安歌道：“小姐說，我此舉又算是什么呢？”
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爺都在幫他，顧卿本就生得好看，那一雙奪人心魄的眸子深邃得不行。
此時從窗外照進(jìn)來的晨光又恰巧籠罩著他，月白袍子翻著銀色光輝，眸中隱隱閃現(xiàn)琥珀色。
沈安歌心尖突然一跳，有一瞬地忘記呼吸。
時光瞬息之間，有什么東西跟著躍過，讓她未曾注意。
昨日的一切，她是看在眼里的，想必她所圖的已實(shí)現(xiàn)，沈家在他的心中有了舉足輕重的地位，甚至有可能比他手中余下的籌碼更重。
這樣不就已經(jīng)夠了么？
可她想聽見另外的理由……
“我不是殿下腹中的蛔蟲，又怎會知曉殿下的想法呢，不過殿下可以直接告訴我答案?！?p> 她倒是一點(diǎn)不掩飾，面色坦誠又認(rèn)真的望著他，眸中有著期許。
房里有了片刻的安靜。
“小姐素來玲瓏心思，什么事都猜得很準(zhǔn)，今日怎的不敢猜了？”
顧卿不悅，觀別人說的頭頭是道，換做自己卻當(dāng)局者迷。
沈安歌沒有聽到答案，面無表情垂了垂眸，嗓音寡淡：“付九，我想回府了?！?p> “我出來已有一整日，爹娘、兄姊會擔(dān)心的?！?p> 她沒有把握顧卿是否會答應(yīng)她的請求。
顧卿悠然地指尖轉(zhuǎn)著茶盞，杯中的水毫無外溢的傾向。
許久，沒有任何回應(yīng)，直到面前那雙星眸泛出忐忑，柳眉微蹙，顧卿這才緩緩開口，大發(fā)慈悲解了她的不安。
“小姐何不再陪我坐會兒，半個時辰過后再歸？”
他既開了口，便是答應(yīng)，半個時辰也沒多久，她還要想想這件事該如何勸說阿爹，這也算是一個好時機(jī)。
別人擁護(hù)的那位將黑手瞄準(zhǔn)了家里的人，此等行徑定然不可饒恕，此時再勸說阿爹另尋明主，可事半功倍。
可是顧卿的身份要不要說出來？
眼前的少女沒有追問，也不必事事向她說清楚，小姐也不喜他殺人，沈府四周的雜物太多，不清理干凈他的小姐會有麻煩。
更何況，那個高位之人此刻應(yīng)該也派人出來了吧，宮中應(yīng)是熱鬧許多才對。
未到午時，顧卿果然親自駕車把她送回了沈府。
門外的侍衛(wèi)見到沈安歌皆是一驚，便飛奔進(jìn)去稟告，不過片刻沈家眾人都出來了。
沈母拉著沈安歌問長問短，沈蕪華和沈白則對視一眼，同時朝著馬車旁負(fù)手而立的少年看去。
歌兒一夜未歸，這身上所穿衣物非尋常人買得起，但這少年依然一身沈府侍衛(wèi)衣袍。
沈安歌自是察覺到兄長的目光，不著痕跡的移了移步子，擋住目光。
“兄長，這次多虧了付九?！?p> “若非他尋到名醫(yī)，安歌恐早已入土。”
是啊，多虧了他。
他再蠢，也該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