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被陳言笙背回蘭棲別業(yè)后醒來的謝欽便一直一言不發(fā),也不進(jìn)食,一下床榻便跑到清露軒謝寰藥臥室前的臺階前坐著。那模樣真像個被拋棄孤單又無依的小可憐,陳言笙看了心疼勸慰半響也無濟(jì)于事,于是便去閑鶴堂將情況告知了賀容仙。
賀容仙來時,就見抱著小白狐的謝欽呆呆地坐在石階上。待走近了,他才發(fā)現(xiàn)垂著頭的小孩正在偷偷掉眼淚。
“有時離別是為了等待之后更好的重逢,與其在此哀傷落淚,為何不努力去讓自己變得更強(qiáng)大。這樣弱小的你當(dāng)然只能接受在意的人離開?!?p> “人這一生會有許多的不得已,我想緋衣她也有?!?p> “如果有緣自會再見。起來,隨我去吃點東西,想必你也餓了。”
“走不走……”
賀容仙淡淡瞥了謝欽一眼,見對方?jīng)]有動作也不再多言,十分干脆地轉(zhuǎn)過身走了。
梨奴似乎感覺到了謝欽的心情,嗚嗚叫了兩聲,原本不聲不響的謝欽抬起頭伸手將臉上未干的淚抹去,此刻的已下定了決心,連眼神也比從前要堅毅許多。抱著可愛靈動的梨奴,謝欽從石階上站起身來,望著賀容仙漸遠(yuǎn)的背影抬步跟了上去。
安撫了謝欽同他一道用了膳食,賀容仙便獨(dú)自回閑鶴堂了,今日的蘭棲別業(yè)好像格外空寂了幾分,他自己也好像有些意興闌珊。
經(jīng)過琴閣賀容仙就見那平日一貫關(guān)著的門竟微敞著,也不知是突然興起還是別的什么,本欲往墨書齋的他便轉(zhuǎn)身來到琴閣推開門走了進(jìn)去。
只剛跨進(jìn)門檻他便怔在原地,待平復(fù)下激揚(yáng)的心跳,他才舉步走近琴案,神情溫柔地注視著那盆移栽不久但顯然養(yǎng)得非常好的蘭花,那蘭花是他不曾見過的品種,葉型如劍,花朵呈玉白色花蕊卻為淺紫。嗅到那縷淡雅的清香之氣,賀容仙不禁屏息凝神感受著,當(dāng)注意到琴案上另放著一卷白麻紙時,便心領(lǐng)神會地伸出手去將之拿起緩緩展開。
那紙上所畫的赫然是他與謝寰藥第一次正式相見時,于蘭汀水閣撫琴時的樣子。作畫的人技藝不高但運(yùn)筆還算傳神,看著畫中那儀態(tài)風(fēng)流,清雅飄逸的男子,再看那只廖廖“閑情寄雅”四字落款。賀容仙便忍不住笑出聲來,那笑意從他眼底溢出,那一刻他似擁有了這世上最珍貴的無價之寶。
一室余香,也似乎讓他醒悟,謝寰藥走了,但也沒有真的離開,她在他心里,永遠(yuǎn)。而他的思念會一直追隨她,不會消亡。
“緋衣,原來,當(dāng)你走到我眼前的那一天就已經(jīng)帶走了我的心?!?p> ……
轉(zhuǎn)眼與謝欽家人約定的一月之期已到,謝家從山陰派來接他歸家的乃是管事常鄴。
因要答謝賀容仙對謝欽的相助之恩教誨之情,常鄴此次前來鳳鳴山也照謝彥吩咐備下了不少禮物,且遵循謝彥及王芙之意向賀容仙表達(dá)最真誠的謝意。
幾人略寒暄過,賀容仙并沒有多留謝欽,常鄴等一行人的意思。
和陳言笙一道將謝欽,常鄴等人送至門外,賀容仙望見謝欽眼底的不舍,隨即淺淺笑開。
“怎的,之前不是還很不情愿做我的弟子,眼下反而還留念起來了么。”
“這以后沒有我再拘著你,你當(dāng)開心才是。”
謝欽被說的臉頰一熱,有些別扭地看著面前清風(fēng)朗月般的男子。
“以前是明玉郎不懂事?!?p> 說著又一臉誠摯道。
“這些日子以來先生對我照拂有加,明玉郎十分感激。多謝您對我的教誨,先生永遠(yuǎn)都是明玉郎心中最敬愛的人。”
賀容仙只是笑笑,但也有些欣慰謝欽的成長。
“說什么教誨,從今而后你會成為怎樣的人全在你自己一念之間。”
“我給你的書,教你的劍法。即使我不在你身旁,你也當(dāng)時刻勉勵自己鉆研學(xué)習(xí),切記不可半途而廢?!?p> “人貴在自知,自省,自信,自謙,可凡事又不必太過,你如此聰慧,必是懂的。罷了,你走吧。你一日是我弟子,就永遠(yuǎn)都是我賀容仙的弟子?!?p> 謝欽沉吟著點了點頭,向賀容仙深深作了一揖后,又朝陳言笙行了一個抱拳禮。
“言笙師兄,保重?!?p> “以后請代我在先生身旁多盡些心,明玉郎在此謝過?!?p> 見謝欽言行懇切,陳言笙深感觸動,心知這一別后或許很難再見便沒作遲疑干脆地應(yīng)了下來。
“小師弟放心就是,此去歸家一路順風(fēng),你也保重自己。”
說完又有些傷感,便抬起手落在謝欽發(fā)頂摸了兩下,按捺下不舍之情。
常鄴站在牛車旁候著,懷里還抱著不時掙扎幾下的梨奴。此刻的他也不覺被那離別的情緒感染。
“先生,明玉郎這就走啦,您一定要多保重。以后我一定會和阿姊一道回來看您?!?p> 謝欽的聲音不大卻非常堅定,與那富有光彩的明眸對視著,賀容仙一時無言只笑而不語。
載著謝欽的牛車漸行漸遠(yuǎn),賀容仙收回遠(yuǎn)眺的視線,抬頭望向澄澈明靜的天空。
“今日的天格外好,倒驅(qū)散了一些離別的傷懷?!?p> 說著便輕笑一聲隨意地拂了下寬大的袍袖,看向身旁仍舊望著謝欽離開的方向未曾收回目光的陳言笙。
“再過不久便是冬日,來年初春也該是你我二人離開遠(yuǎn)行的時候了?!?p> “若是還有不舍便都放在心里頭吧。”
陳言笙聞言怔愣地轉(zhuǎn)眸看著自己的先生,雖早有預(yù)感不日便要離開,卻不想能留待來年春天。想到和謝遙寰的約定,就覺得到時賞過梅花再走真是再好不過,于是心里也高興起來。
“先生,此行我們要往哪里去,以后還回來嗎?!?p> 已轉(zhuǎn)過身朝門內(nèi)行去的賀容仙,忽而頓住輕聲道。
“先往東海一觀,再去訪遍名川仙山,或故地重游見一見好友,天地浩大,多是可棲之所,從此后便不回了?!闭f完便邁步而去。
陳言笙跟在賀容仙身后將他的話聽在耳中,有心想說點什么到底沒有開口。他的先生是真的對蘭棲別業(yè)內(nèi)的一切沒有了一絲留戀。
徐亦恩
緋衣待先生也非常真誠,知道先生愛蘭愛畫,便私下去鳳鳴山尋了一株美麗又罕見的蘭花回來養(yǎng)著,她雖畫藝不精但貴在用心,為先生畫了幅畫也比較傳神有意境。臨走前不聲不響地將東西放在了琴閣,讓先生自己去發(fā)現(xiàn),也是想給先生一個驚喜。這些都是她的心意,是送給先生的禮物。所以我們緋衣也是個非常用心的人,誰待她好,她也會銘記在心。 收到緋衣禮物的先生的確也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