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風(fēng)靜縠紋平
徐淳見他說的都是正事，稍稍松了口氣：“皇上在剛登基的頭一年天順八年八月，就在李賢的支持下意圖對兵部進(jìn)行奪權(quán)。當(dāng)時新任命北派的王竑作為兵部尚書，把原來的兵部尚書馬昂調(diào)去了戶部做尚書?！?p> 商輅含笑點頭，很滿意他的洞悉世事：“王竑作為北人派的杰出人物，倒也能干，不僅敢于任用韓雍這種咱們江南派的骨干去廣西平定叛亂，還大刀闊斧地給十二團(tuán)營將士動刀子，一下子罷黜了八十六名將領(lǐng)！
可惜他太過急躁，根基還不穩(wěn)就大刀闊斧地?fù)Q人，很快就被人扳倒，只好自己率先以病為由請求致仕，連一年的兵部尚書位子都沒坐滿。”
徐淳卻有不同見解：“恐怕王竑大人致仕的根由，還在于皇上。當(dāng)初會昌侯對皇上的危害還沒顯現(xiàn)出來，皇上也不敢完全倚重李賢閣老，這才導(dǎo)致王竑大人的下臺。”
商輅哈哈大笑：“望川，老夫果然沒有看錯你！就憑你對世事的這份通透，將來入閣也是大有可能！”
徐淳知道自己的底子有多污穢，并不會得隴望蜀：“下官當(dāng)不起大人的如此評價。能為大人鞍前馬后效勞，已經(jīng)是下官的福氣?！?p> 商輅對于徐淳乃至徐家的試探也點到即止。
他當(dāng)然明白，自己只是徐家推到臺前的門面，江南派眾多官員的協(xié)調(diào)溝通，以及與李賢等北人派，彭時等江西派，乃至?xí)顚O繼宗一黨的溝通協(xié)調(diào)，都得依賴于徐家暗中協(xié)調(diào)、推波助瀾。
可商輅慣會明哲保身，并不希望自己會像少保于謙一樣曾經(jīng)絢爛過，最后卻被復(fù)辟的英宗皇帝砍頭祭旗。
只有把徐家的嫡子牢牢綁在自己身邊，讓徐家與自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自己才可能會安然無恙，哪怕將來斗爭失敗了，也能像徐有貞一樣功成身退，榮歸故里，頤養(yǎng)天年。
商輅換了個話題：“元芷那小子也知道跑哪兒去了，倒是好久不見了。”
徐淳心里一跳，面不改色地答道：“下官也很久沒有他的消息了?！?p> 商輅卻道：“還是要多關(guān)注關(guān)注。好東西，想要的人就多。比如這茶葉，我們浙江的頂尖西湖龍井，成為貢品之后，一般人家倒是很難見到了。”
徐淳心里咯噔，低頭回復(fù)：“多謝大人提點，下官謹(jǐn)記在心?！?p> 徐淳退下后，內(nèi)心如同翻江倒海。
商輅的意思，是皇上也看上了元芷？！
他回想起自己在杭州錢塘方家面圣的場景。
皇上對自己并沒有什么惡意，反而稍顯欣賞之意，完全看不出來要奪人所愛的意圖。
徐淳搖頭嗤笑。自己怎么這么愚蠢了。
一名合格的九五至尊，第一位的技能就是要善于隱藏情緒。如果這么輕易就被自己看破，他估計也跟先帝英宗一樣早登極樂了。
即便是九五至尊瞧上了元芷，他也不怕。
以皇帝目前的實力，估計還沒膽子和精力去撩撥女人。
他得盡快把和元芷的親事定下來，爭取年內(nèi)完婚，一切就妥當(dāng)了。
徐淳回到家后，頭一件事就是請求父親去方家提親，另一方面，派人去蘇州把母親接到京城，為他的婚事操辦做準(zhǔn)備。
經(jīng)過幾個月緊鑼密鼓的安排和利益分配，江湖上的勢力多數(shù)已經(jīng)被安撫，母親進(jìn)京路上，只要護(hù)衛(wèi)得當(dāng)，應(yīng)該不會有太大的危險。
徐淳自己則快馬加鞭，日夜兼程趕往貴州。
……
方元芷這天正在庭院里耍長槍，仆人過來稟報：“門外有位姓方的老爺來拜訪。”
她嚇了一大跳。
她想到俊信說過伯父方毅曾來過貴州。來的會不會是伯父？
她還沒見過伯父，若是他，見面該如何是好？若是伯父憤怒自己失了清白，要將自己殺了清理門戶也是大有可能。
方元芷緊張得心臟直跳。
她趕緊回屋換了衣服，想來想去，還是穿了一身女裝，頭發(fā)快速梳了個簡單的發(fā)髻。本來杵著鐵槍當(dāng)拐杖，后來想想太霸道了，把鐵槍一扔，咬牙瘸著腿去見客了。
客人已經(jīng)被請到大堂奉茶。
方元芷見到一臉胡須凌亂的父親，端坐在堂上，心里突然輕松了不少。
“爹！”
方勵看著據(jù)說已經(jīng)失蹤了好幾個月的閨女一瘸一拐地走了進(jìn)來，還邊走邊喊爹，一直緊繃的心弦突然放松了。
鐵錚錚的中年漢子瞪著有些發(fā)紅的大眼，壓抑著怒氣低聲罵道：“你這丫頭，怎么跑到這了？！這腿怎么了？”
方元芷擦了擦眼淚，上前扶著方勵的胳膊：“爹，沒事，快好了。您怎么來了？您不是在京城任職嗎？”
方勵手指點著方元芷的腦袋：“還不是為你……這是什么地方？你怎么住在這兒？走，先跟爹回去！”
方元芷笑道：“沒事，這是……我的宅子，你先坐下喝喝茶?！?p> 方勵瞳孔一縮：“你的宅子？衙門登記的這個宅子主人叫俊信。和你是什么關(guān)系？”
方元芷表情微僵。
“這事說來話長……”
方勵也不催她。只是說道：“咱們走！”說著，便扶著方元芷要走。
方元芷卻停住了：“我……我去收拾收拾東西?！?p> 方勵也沒反對，跟著方元芷一路穿過庭院中郁郁蔥蔥的樹木花草，來到一處臥房。
他看到方元芷收拾了幾件衣服，有男人衣服，還有小孩衣服，還從床頭拿出個小盒子，挽成一個包袱，又拿上了一桿鐵制長槍。
方勵的心沉到了谷底。
出門的時候，方元芷小聲交待小丫鬟：“等老爺回來的時候，告訴他我跟我爹走了……”
方勵在一旁也聽了個清清楚楚，他的臉?biāo)查g黑得像鍋底。
可他還是按捺住性子，沒有當(dāng)場發(fā)作。
方元芷跟著方勵上了馬車，回到了貴陽城中的一處宅子。
方勵只是讓她歇著，還不知道從哪里找來了兩個丫鬟伺候她，自己就不見了。
方元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就等著父親過來質(zhì)問她。
方勵卻徑直去了另一個房間。房間中早有一名英武的中年男人等候在此。中年男人見方勵進(jìn)屋，趕緊迎了過來，急切地問道：“可確定是元芷了？”
方勵卻不答話，直接找椅子坐下，垂頭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