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香
顧墨習慣的用手擦了下衣服,小心翼翼的接過果盤,像對待什么易碎品。
過了會,一句細如蚊蟻的聲音傳來。
“你對我真好?!?p> 可這句滿含復雜情愫的話卻立即被身旁少女的抱怨聲蓋過。
“胡媽媽,到底還有多久才吹好啊?!?p> “快了快了,我的小姐?!?p> 也許他的主人也從來沒有期待過它被人聽見。
正如他自己一般。
蘇燈吹完頭發(fā),準備上床休息的時候,才想起給江舟和程雪雪回個信。
剛翻開手機,里面就冒出3個未接電話和1條短信。
蘇燈直接按“忽略”,翻出聯(lián)系人“舟哥哥”撥出去。
沒響幾下,電話立刻被接起,蘇燈大致講了下來龍去脈。
“幸好王叔說他只是發(fā)燒和營養(yǎng)不良?!?p> “嗯,我讓他在我家住幾天再走?!?p> “他好像挺可憐的,沒有爸爸媽媽的樣子?!?p> “知道啦知道啦?!?p> “我和你說,他居然和我的小白一樣可愛?!?p> 小白是她的兔子玩偶,此時正被她捏著耳朵,軟乎乎的抱在懷里。
“大大的眼睛,嘴巴又那么小,吃東西的時候臉頰鼓鼓的哈哈哈?!?p> 夜幕降臨,睡夢香甜。
她又夢到了小時候。
童年的往昔浮光躍影,已經(jīng)被記憶的海浪沖刷得很淺、很淺了,卻依然照得人心里溫暖。
在別墅后方,靜靜矗立著的是陸曼曼親心照料的后花園,那里花卉繁多,數(shù)不勝數(shù),但她總能認得每一束,記得它們每一類的花期。
等來年開春的時候,她總會溫柔的彎下腰,說“期待再次相見”或“歡迎回來”。
花敗了還會有下一次的悄然綻放,可她的母親走了,卻再也沒回來過。
這美麗絕倫的花園成了蘇燈對母親沉默又盛大的思念。
她時常在這里一待就是一整天,累了就坐到角落的秋千上,蕩啊蕩,似乎這樣就能蕩回往日的時光。
顧墨養(yǎng)好傷,初次下樓,推開后門,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幅令他心頭一顫的場景。
遠處,少女閉著眼站在錦簇相擁的花叢中,手捧一抹純白,風追逐著她的發(fā)尾,光也眷戀似的,稀稀疏疏的灑在她嫩白的臉頰上。
她只是安靜的站在那,就成了顧墨眼中唯一的光亮。
心下微動,他向門口路過的灑掃阿姨借了紙筆,開始臨摹。
像個貪戀時光的小偷,他屏住呼吸,多希望時間走得慢一點,再慢一點,他不敢走到她身邊,他只盼用稚嫩的筆法,留住眼前的一寸光陰。
留住她的笑顏。
傷勢已經(jīng)好轉(zhuǎn),他落寞的想,也許這是他最后一次見她了。
突然,蘇燈像是察覺到什么,看到他在那兒,仔細的瞧了會兒他拿著筆的手,才喊人過來。
顧墨只好擱了筆,將紙疊了又疊,小心翼翼的放進口袋。
他走過去,盡量讓自己看起來行動正常。
蘇燈繞著他轉(zhuǎn)了圈,“傷好的很快嘛,小瘸子。”
顧墨心中的窘迫更濃厚了,他捏著自己洗得發(fā)白的黑褲子,這是那日他來這兒的裝束。
他的天使心好,她的家人也心善,已經(jīng)幫他洗好晾干了。
可洗得再干凈,站在光潔明亮的她面前,卻還是像跳梁小丑一般,
看著他低頭沒有回應的樣子,蘇燈撅起嘴,伸手去捏他的臉頰,隨即發(fā)出一聲感嘆。
“嗯,手感真好。”
顧墨瞪大眼睛,他又聞到了那股清香,仿佛森林中迎第一縷朝陽燦爛而生,連他本來腦袋里微微的暈眩也減去了幾分。
下一秒,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在極速升熱,胸腔里的心,仿佛要從嗓子眼跳出來。
蘇燈見他這羞赧得恨不得縮成一團的模樣,頓時大笑起來。
她總是喜歡這樣逗弄他。
顧墨愣愣看著,直到蘇燈突然伸手摸向他的口袋。
方塊紙被拆開,薄薄的紙面在陽光下透明得輕盈若蝶。
“早就看你在那兒鬼鬼祟祟的,這是什么呀?”
顧墨心道不好,就要去搶,卻被蘇燈搶先一步舉在頭頂。
他臉皺作一團,急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來。
這時候,他還沒她高呢。
蘇燈俏麗麗的轉(zhuǎn)身,顧墨想伸手去抓,卻連她的衣角都不敢碰,只能眼見著她將紙上的畫盡收眼底。
幾秒后,蘇燈驚奇道:“你居然會畫畫?”
偏移的重心掩蓋了慌張的心思,讓顧墨瞬得起死回生。
他大腦飛快轉(zhuǎn)動,指了指她手里一直拿著的花。
“嗯,茉莉太好看了,所以……”他才不小心迷了眼。
“你居然認得這是茉莉?”蘇燈微驚。
因為外人時常將它與梔子弄混。
顧墨徹底松了口氣,點點頭,認真道:“茉莉潔白玉潤,花呈傘狀,聚傘花序頂生,花季在每年的六月到八月,其冰肌玉骨,香氣清婉柔淑,宋代詩人劉子翚的‘翠葉光如耀,冰葩淡不妝’是描寫茉莉的名句。”
說著說著,顧墨突然發(fā)覺,這不正是她身上散發(fā)的清香嗎?
太好聞了,他記憶里,從來沒有這么芬芳的氣息。
蘇燈瞪大眼睛,笑問:“你為什么懂這么多???”
“我在家里,無聊的時候看了很多閑書?!鳖櫮悬c不好意思了。
蘇燈點頭,將紙還給了他,也不管上面的人已經(jīng)畫全,花只畫了大致輪廓的情況。
“那你知道茉莉為什么這么白嗎?”
顧墨復將紙疊好,放進口袋,想也沒想就答道:“黑白都是對比出來的,因為周圍的環(huán)境都比它暗,所以茉莉的白才顯得如此亮眼?!?p> 正如她一般。
蘇燈更疑惑了,她問得明明是顏色,可他答得卻是明暗關系。
“你學畫畫多久了?”
那張紙上的人物形狀是歪的,她都懶得看一眼,可此時他的話卻不由得讓她多問了一句。
顧墨誠實的搖頭,說自己只是平常臨摹過。
蘇燈顯然不信,她牽起少年的手就往別墅里走。
肌膚相觸的那一刻,顧墨感覺自己整個手掌被棉花糖包裹著。
太軟了。
倆人來到二樓角落的一個房間。
蘇燈伸手推開門,自顧自的走進去,她把茉莉放在桌上,開始擺弄畫布和顏料。
“你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