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都城的紀(jì)樸在養(yǎng)傷第十天時,迎來了不知哪陣風(fēng)吹來的恒陽王。
官場寒暄這事兒往常都是沈桑干,紀(jì)樸只是象征性請了個安,他看出對方也是象征性回了個安,沈桑叫人侍弄酒席,紀(jì)樸偷偷在他耳邊提醒道,“我們與恒陽王并無交情,為何他要來探病,無事不登三寶殿,你當(dāng)心著點(diǎn)。”
沁索道,“本王今日來,不光為看望紀(jì)大人而來,還為汝陰的洪澇而來?!?p> 沈桑道,“汝陰水難下官有所耳聞,不過這本屬豫州通判樊弼管轄之事,與我和紀(jì)樸并無干系?!?p> 沁索笑了一笑,“樊弼是誰的人,沈?qū)④姂?yīng)有所耳聞。救災(zāi)撥款已是上個月之事,可到如今,本王駐扎在豫州的隨行軍傳書過來,洪澇之地,死亡數(shù)萬民眾,無論是后起之疫事,還是為百姓施粥果腹,都無都城援助的模樣。”
“既是如此,王爺就該將此事稟明圣上,而不是從下官這里找法子。”沈桑無奈,他就跟塊磚,哪兒要用到他就往那里搬,文淵之都走到天涯海角了,還寫信過來找他,現(xiàn)如今皇帝的這個弟弟,也要來找他相助。
“若是其他事,也就不來勞煩沈?qū)④娏??!?p> 紀(jì)樸夾了一塊子菜,被那女子刺中的地方還隱隱作痛,夾到半空便落在桌子上,“奶奶個熊?!彼止疽宦?。
沈桑變了臉色,“王爺,紀(jì)樸是無心之失?!?p> 沁索道他明白,“豫州的白梓裘白大人,是沈?qū)④娕f友,望將軍書信一封?!?p> “白大人與下官不過兩面之交,即便我寫信過去,也不一定能調(diào)動他賑災(zāi)。樊弼是他頂頭上司,若他不松手,白大人恐也難以施展?!?p> 沁索道,“并非要調(diào)動他賑災(zāi),而是要他幫忙治水?!?p> 沈桑一時忍不住笑了,“白梓裘此人雖有義氣,懂得知恩圖報,可卻不是個肚中有墨水,腦中有靈機(jī)的人?!?p> “治水之人本王自會派去,只需他從旁輔助。”
“如果是這樣,那下官即刻寫一封信去?!?p> “沈桑!”紀(jì)樸覺著實在不必幫他。
“汝陰的水情兇險,光昨日僅僅一日,便有三座城池被淹,有百姓守著城,死也不肯離開家園,無論是女子的衣裳,還是鋪?zhàn)又械拇竺锥家患獍崛?,為的就是堵住城外的洪水。那想要登高逃命的,沒等爬到山上,半道便被水浪卷走,百姓在水深火熱中,還望沈?qū)④娤逯 鼻咚鞯馈?p> 沈桑點(diǎn)點(diǎn)頭,“我自會書信一封給白大人,此事事關(guān)一郡之民,下官義不容辭,這都城的黨羽之爭若是影響到百姓生計,下官也于心不忍?!?p> 待他走后,紀(jì)樸將筷子一摔,“你派我過去駐眉縣,高鼐遠(yuǎn)與文淵之交惡,又被折磨得那等慘重,此事已被韓將軍知曉,近來韓家的幕僚極少往你府中來了,你以為我是瞎子么?如今你又去得罪那幫老貴族,我看啊,你是嫌命太長了!”
“你好好養(yǎng)你的病,少指點(diǎn)我做事。被一個女子釘在柱子上這般恥辱,你該反思你在戰(zhàn)場上實在是沒學(xué)到什么東西,一個江湖上不高不低的鏢師都對付不了?!闭f罷便去了書房,留紀(jì)樸氣得要掀桌。
沁索回了府邸,行禮已經(jīng)收拾完畢,他展開簡短的書信,將竹筒遞給這人。
“紀(jì)樸傷得不輕,本王已看見了。文淵之也傷了?”
“是,是那姑娘親手所傷?!碧阶拥馈?p> “人呢,除了少了舌頭,命現(xiàn)在可還留著?”
說罷,他一笑,“我多此一問,有文淵之在,他不會讓她殺了高鼐遠(yuǎn)?!?p> “王爺料事如神,勾月果然沒能殺了高鼐遠(yuǎn)?!?p> 他嘆息道,“不是我料事如神,而是我了解文淵之。這些年,要是他想做什么,還沒有幾件事是他做不成的,連皇兄都說過,文相是守一府則一府平,護(hù)一郡則一郡安,奉天下則天下寧。如今他不過是保一人,自能保那人一命?!?p> “既是如此,王爺為何還要去眉縣?”
“高鼐遠(yuǎn)遭此一難,他那些往日里交好的同僚紛紛檢舉他,趁著他失勢一擁而上,自是不用我出力了?;市帜沁吔找e行望氣之禮,太后娘娘恨不得我死在良渚之外,我要是去了,還不得把她氣個好歹?”
外面有馬兒嘶鳴,一個是十二三歲的少年高聲叫,“七叔,我把馬給你牽出來了!”
沁索聽見聲音,眉頭舒展開,“這小滑頭來了,怎么沒人告訴本王?”
他走出去,見馬背上的少年俊朗不凡,正是抽條的時候,這孩子一日比一日高。
“你來有沒有告訴你父親一聲?”
他從馬背一躍而下,“哎呀,告訴了,我同阿娘也說了,這次斷然不會叫他們著急?!?p> “那就好,陛下前幾日還記得你生辰,不過太后娘娘偶感風(fēng)寒,不然就將你接去宮中辦生辰宴了?!?p> 他皺著眉,“我才不要去,皇祖母可膩人了,抱著我不是揉我的臉就是拍我的頭,都這么大的人了,她還非要喂我吃飯,七叔說好笑不好笑?”
沁索狠狠拍了他的屁股,“太后是疼著你呢,過些時候望氣,你同你父親一起去,這一次可不許說什么頭疼腦熱不去之類的話!”
“那七叔去嗎,七叔要是去,我也去?!?p> 沁索從他身前走過,叫小廝拿來了行囊,“我就不去了,這些時候我不在都城,你不許惹亂子,不然回來我抽你!”
少年上去便攥住馬鐙,“七叔去哪兒?”
“辦正事?!?p> “是陛下讓你去的?”
“不然還有誰能支使我?”
“那七叔帶我一起去吧,求求你了,良渚什么好玩兒的都沒有,那群斗蛐蛐斗雞蹴鞠賽馬的,我看見就心煩?!?p> 沁索使了個眼色,叫小廝拿來九連環(huán)。
“這是什么?”
“燕人喜歡的玩意兒,你要是能解開,我下次就帶你一起去。”
小孩子得了玩意兒,開心得不行,解了一圈,結(jié)果還是弄不開,一抬頭,面前早就沒有人和馬了。
“七叔!”
勾月要回尋常堂,半路聽說婺源的忘憂花開了,不日還會有忘憂花的評選賽事,要評出最美的忘憂花來。
她也不急著回去,于是就在婺源尋了個客棧,在客棧等一場忘憂花開。
勾月并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等這場花開,畢竟她自己又不喜歡忘憂花。
只是文淵之說,他最愛忘憂花。
興許,忘憂花是塔蘭的最愛吧,愛屋及烏,他也覺得這是他最愛的花。
想到這里,勾月便又飲了一杯,一杯又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