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身世
“祖母,我知道您偏疼孟思荊,可我今日也想讓您聽聽我的心聲?!?p> “我自幼被拐走,長于鄉(xiāng)下,爹娘是一對老夫婦,從有記憶起,每日都是干不完的農(nóng)活,挨不完的打,而且每天只能吃一個饃饃,饃饃是什么?祖母可知道?便是咱們府上看門大黃吃的東西……”
云朝暮敘述的很平靜,那是屬于孟輕歌的記憶。
這些遭遇,她回府兩年,未曾跟家人說過,不過是保留著最后一抹尊嚴,也是覺得說起來會很丟臉,便將苦果自己咽下去。
可她不會,她要將孟輕歌遭遇的所有不公都要說出來。
就像是她,重生而來,要將遭受的所有痛苦都還回去。
“歌兒……”
孟延霆已經(jīng)聽不下去,他紅著眼看著榻上臉色蒼白的小姑娘,他的小丫頭以前總會大吼大叫,可是這會兒平靜的敘述她的遭遇,竟是將他一顆心都疼碎了。
老夫人拄著拐杖,下垂的眼睛看不清情緒,她張了張嘴,想說些什么,就聽云朝暮接著道,“五歲時,那對夫婦生了個小兒子,而我不僅白日里要干農(nóng)活,晚上還要帶孩子,我不敢抱怨,不敢流淚,否則等待我的便是一頓毒打,或者連那一日一個饃饃都得不到。
我曾經(jīng)無數(shù)個夜里看著天上的星星,想不通我的爹娘為何會這般討厭我,作踐我,我總以為是我做的不好,所以我更加拼命努力的想當個好孩子。”
老夫人紅了眼,雙手顫顫。
孟延霆咬碎了一口銀牙,眼睛里都是痛。
“可是我不管怎么努力,都得不到他們一絲溫情,便是連我睡覺的地方都只能是柴房,十歲那年,家鄉(xiāng)發(fā)了災難,地龍翻身,那個村子里的人幾乎滅絕了,而我因為被他們趕到鎮(zhèn)上給小兒子買添糕而躲過一劫。
自此,我成為孤兒,開始流浪,直到回家。
我終于知道,原來我是永寧侯府的小小姐?!?p> 云朝暮眼睛紅了,這一瞬間,她與孟輕歌合為一體,共情了她的所有痛苦。
這一刻,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知道該說什么。
云朝暮撕開了一個血淋淋的真相。
“千金錯換,都是嬰兒的我們,確實不是孟思荊的錯,可是卻是她父母的錯,我不該怨嗎?不該恨嗎?她享受錦衣玉食,我在挨餓受凍,她學琴棋書畫,我在砍柴帶娃,她享受了我的人生,占有了我的全部人生,我不該不甘嗎?
我回了孟家,卻又好像沒有回來。
世家公子、千金小姐,誰人瞧的上我?他們孤立我,嘲笑我,排斥我,我在這里,沒有一個朋友,看著孟思荊落落大方,出口成章,與世家小姐打成一片,我內(nèi)心又是何等羨慕和嫉妒?
因為那本該是我!”
最后一句話,云朝暮聲音陡然厲了幾分。
老夫人手顫的說不出話,也可看出來她內(nèi)心受到的震動有多大。
她張了張嘴,“歌兒,可是錯誤已經(jīng)造成……”
老夫人的語氣都緩和了,沒了剛才的怒氣,只剩下惆悵和對命運弄人的無奈。
云朝暮扯了扯嘴角,眼睛更紅了,“是啊,錯誤已經(jīng)造成了,那為什么所有人都不糾正這個錯誤呢?為什么對外宣稱我與孟思荊都是孟家的女兒?而我是走失的那一個?”
話音落,她又看向孟思荊,“那一日的宴會上,有人問你,‘思荊,你跟孟輕歌真的是雙生姐妹,還真是天差地別?!?,你是如何回的呢?”
孟思荊臉色一片蒼白,云朝暮卻沒想就這般算了,只聽她繼續(xù)道,“你當時說,‘妹妹只是自小生活在外面,不懂京城的規(guī)矩?!纤记G,別人不知,你還不知?你跟其他人一樣認為我粗鄙庸俗,可是這一切不都是你的親生父母造成的嗎?
你若有良知,為何不跟眾人解釋真相?”
孟思荊搖搖欲墜,一句辯駁的話也說不出來,雙眼通紅,只一片凄楚可憐。
下一刻,只聽云朝暮接著冷聲道,“孟思荊,你說你什么都不要,可你依舊占著孟家姓氏,孟家嫡女的身份,京都城無人知道當年錯換真相,如果真如你所說,只想留在祖母身邊盡孝,那你便將屬于孟家的一切官宦,孟家姓氏,你的身份,你可同意?”
話音落下,孟思荊整個人都僵在原地,萬沒想到最后孟輕歌會提出這樣的要求,她像是有些不認識面前這個人似的,盯著她好一會兒,可是卻怎么都張不開嘴。
丟掉孟家的一切?告知所有人真相,她將面臨的是什么,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高門貴女的圈子她再也融不進去,那個被嘲弄,被陰陽的人將徹底的變成她。
云朝暮視線銳利,緊盯著孟思荊,似早就看破了她偽裝溫柔皮囊下的自私自利。
孟輕歌死的那么慘,沉尸湖中,到最后也沒有得到其祖母的認可,她憑什么就這么算了。
“歌兒說的對,是該昭告所有人,還歌兒一個公道。”
無人出聲間,孟延霆啞著嗓子開口。
鐵血男人眼睛紅成一片。
他愧對孩子,愧對已故的夫人,這種愧疚在知道女兒經(jīng)歷的一切痛苦和委屈,從而達到了頂峰。
孟思荊隱忍半晌的淚,終于落下,她哽咽著開口,“是,爹爹說得對,雖是他們做下的孽,可女兒應該替他們還債,是我欠了輕歌妹妹的,我愿意將真相告知眾人,也愿意告訴所有人,我并不是孟家的親生女兒,輕歌妹妹才是?!?p> 孟思荊道。
邊說邊落淚。
是委屈,更是隱忍。
老夫人終是在孟輕歌的控訴中回過神來,她在看到孟思荊滿臉淚水的那一刻,滿滿都是心疼,她搖頭,“不可,就算告訴所有人思荊不是孟家的女兒,除了將思荊推上了風口浪尖,讓她成為眾人的飯后談資,又有什么好處呢?
歌兒,你受了委屈,祖母都知道,可你真想為了逞一時之氣,將我們侯府推出去,讓所有人都看咱們的笑話嗎?
更何況,思荊已經(jīng)與涼國公府定了親,若是這件事一出,涼國公府亦是會被成為談資,歌兒你要以大局為重啊。”
老夫人嘆氣道。
她眉心緊擰,似是滿心憂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