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懸疑偵探

天衣

第六章 天衣門 第二節(jié) 李君(7)

天衣 硯樓客 4198 2023-10-26 10:30:00

  雪衣點頭道:“怪不得,噙劍姐姐一次又一次來找我,總不肯放棄,原來,她竟是比我先知道,我?guī)煾府斈晡此??!?p>  來人亦點頭,說道:“我囑咐過噙劍,只能向天衣門求問找她姐姐的案子,卻絕不能告訴你們,天衣大娘未死。若是她同你們先說了這個消息,那你們就會自行去尋找天衣大娘,不接她的案子,更不會告訴她答案,她便無法得知天衣大娘在哪里。這樣,就等于她白替天衣門做了嫁衣,自己卻得不著任何好處?!?p>  雪衣道:“我一早想到,噙劍姐姐絕不會只是為了找那位姐姐,就一次一次來我天衣門討打,必還有別的緣故。只不過,在我知曉七巧棱鏡現(xiàn)世之前,我真是一點兒也沒有去想,她來求我之事,竟會與我?guī)煾赣嘘P(guān)……看來,還是我愚了,固守定論,過于僵化?!?p>  來人笑道:“天衣門的門主若自稱愚了,這天下可還能有一個聰明人嗎?”

  雪衣不答,再問:“大師同藍爍,又說過些什么?”

  來人怔了怔,才道:“門主你實是巨細無漏。想來,那個吳煥搬救兵的真相,門主亦早已猜到了?”

  雪衣道:“吳煥來這兒的路上,能碰到噙劍,我便知此事肯定是大師在背后設(shè)計,目的是想要我支走天衣小院里的妹妹們。大師原是宮中人,老車是宮禁兵衛(wèi)世家之子,十八歲就入宮當職,到我三歲那年,他正好是宮中禁衛(wèi)的棍棒教頭?!?p>  “大師便在那一年,改換了和尚身份,還專門要我?guī)煾副WC天衣門不可沾惹官府之事。我已猜到,大師的來頭必然不小,現(xiàn)下你表示認識老車,即是明證。我猜,大師雖設(shè)計迫我遣走妹妹們,但肯定亦能理解,我身子已廢,再怎么支使門中人,也絕無可能一個都不留在天衣小院。是以,若大師真是我猜的身份,則老車留在此處,必然無妨。”

  來人說:“你這話說的一點兒都不錯。我自然知道你必要留人,若是你真的只留老車,我便可以現(xiàn)身相見;若是你還留了別人,那我就再等待別的時機。不過,在我來此之前,你怎么會猜到我會認得老車,還猜到他留下無妨呢?”

  雪衣?lián)u頭道:“在大師開口之前,我并沒有猜到大師認得老車。我只是記得,大師在我三歲時曾說過的話,什么女人家這也不懂,那也不懂的。而我已猜到,吳煥前來,是大師設(shè)計讓我支走門中人,我想,那便是大師在暗示,女人須走,男人可留。而大師一見到老車,就叫他昔年的棍棒教頭,這其實,已經(jīng)是在不知不覺中自承認得老車,則當年的七巧郎必然來自宮中,對不對?”

  來人愕然半晌,嘆道:“對,對。真沒想到,我的破綻竟露得那樣早……彼時,我完全不知天衣門已去詢問過嶗山仙翁,自然絕料不到,門主會迅速將我的身份線索拼湊到一起。唉呀,門主,你這個女人家,真是讓我大開眼界?!?p>  老車在一旁,驕傲地笑了笑。

  雪衣問道:“藍爍之謀,也是大師設(shè)計的吧?大師怎會認得藍爍?”

  來人道:“門主且再猜猜?!?p>  雪衣淺淺笑道:“若有猜錯之處,還請大師指正:我那藍衣妹妹,是藍爍的姐姐,姐弟相差一歲半,父母曾是占山為王的草莽。她六歲半時,弟弟剛滿五歲,官府發(fā)兵剿了那座山頭,她父母雙亡,幾個屬下拼死保了她和弟弟下山,卻皆被追捕身死。官兵沒有認真搜尋小孩子,于是,便只有她和弟弟逃了出來?!?p>  “后來,他們偶然遇到了我?guī)煾?,藍衣已經(jīng)懂事,求我?guī)煾杆退偷艿苋ネ侗汲侵械倪h親。那是一戶殷實人家,戶主卻重男輕女,說弟弟能養(yǎng),姐姐就養(yǎng)不起。藍衣性子倔強,當即跪求師父收她為徒,只把弟弟藍爍留給了那戶人家?!?p>  “誰承想,那戶人家把藍爍養(yǎng)成了個嬌生慣養(yǎng)的小廢柴,啥事都做不好。就愛舞刀弄棍,偏又練不成氣候,在城中到處惹事生非,被別人打了幾頓。那戶人家見再也無法教導,又知道藍衣在天衣門中學了一身本領(lǐng),前兩年便來找她,要她回去管教弟弟?!?p>  “藍衣只有這么一個弟弟,當然以他為重。她從我天衣門離散后,就去苦心守護弟弟。但這個弟弟耽在家里,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總難免有人去慣他,藍衣管了一年多不見成效,就決定將藍爍送去關(guān)西雙刀盟學藝。雙刀盟雖是黑道,卻有底線,講義氣,藍衣妹妹專門求了祖上是儒家的吳炯兄弟,把藍爍拜托給他們?!?p>  “但我猜,藍爍心里必不樂意,他不是個壞心眼兒的小孩,只是嬌寵了些,在雙刀盟待得辛苦,必然想心思要走??墒菂蔷夹值苁芰苏埻校由蠀蔷贾牢姨煲麻T的厲害,必然看得他很緊。吳煥來說的那段故事,我一聽就知道,定是藍爍編出來的,只為了想把藍衣騙去救他,他就好趁機纏住藍衣,離開雙刀盟?!?p>  “不過,藍爍光憑他自己,可演不出來這么一場戲。那個什么富商肥羊的消息,想必是藍爍騙吳炯的,吳炯才會不察上當。但吳炯肯定亦是真的被綁了,否則也不能任由藍爍一瘸一拐地回來報信。這就說明,背后有人在幫藍爍,有人假扮成出來暗訪的錦衣衛(wèi),抓住了吳炯和藍爍,再故意放藍爍逃跑……大師,我猜,是你幫藍爍找來的那幾個假扮錦衣衛(wèi)的人吧?”

  來人輕輕擊掌,道:“門主但有所猜,必不是隨口妄言,而是從源頭講起,思路清晰可辨,叫人聽得明明白白,更是猜得十分正確。我聽到噙劍傳來那八個字,已準備現(xiàn)身見你。只是,我不愿意被其他人聽到你我所敘,才必須要迫你將人支走……老車在此的確無妨,他是曾經(jīng)的大內(nèi)禁衛(wèi),當然知道我的規(guī)矩?!?p>  “我吩咐噙劍在天衣小院附近查探,知道除了老車之外,你這里只剩下褐衣和紫衣。我便去找到藍爍,跟他說,他姐姐藍衣被扣在天衣門,其實非常想念他,若是找個由頭讓藍衣出來救他,他再纏住不放,藍衣必會留下來陪他,不讓他一個人在雙刀盟受罪?!?p>  “那少年一聽,登時大喜。而且我說的法子,聽來十分有趣,他很愿意照做。我便找了幾個黑道的混混,假充錦衣衛(wèi),抓住了吳炯和藍爍,又故意放話說,想要來求天衣門辦事。其實藍爍逃出來后,跟吳煥說的那些話,也不能全算是假話,都是照本子認真演的,并無虛言?!?p>  雪衣抿嘴,道:“如此,且請大師海涵。我既然已猜到了教藍爍演戲的背后是大師,自然也已有所安排。接下來,大師云游可能會多有不便,大師知我,亦無虛言?!?p>  來人驚問:“怎會如此?”

  雪衣道:“自從聽到大師的法號,我已在猜大師就是當年的七巧郎,再聽到吳煥陳述藍爍的原話,我亦猜到這事背后有大師的指點。則我遣褐衣和紫衣兩位妹妹前去,除了解救吳炯之外,還要給大師添點麻煩。”

  來人皺眉道:“什么麻煩?”

  雪衣笑道:“我那位褐衣妹妹最會做好吃的,而藍爍是個標準的吃貨,褐衣妹妹此去,只消做一桌好菜,定會哄得藍爍把實話都講出來。而我紫衣妹妹會畫畫,我已將大師的面容特征告訴紫衣,準備去官府報案,請捕快前往,將那幾個假冒的錦衣衛(wèi)抓住?!?p>  “那些黑道混混是大師安排的,被官府抓住,定會將大師在背后指使的事供出來,無論這些混混能不能說清楚大師的容顏,紫衣妹妹給了實在的畫像,則讓他們指認不難。假冒錦衣衛(wèi),這可是潑天大罪,報案之人會將大師的畫相交給官府,官府定會發(fā)下公文緝拿大師。故此我說,接下來,大師云游,可能會多有不便?!?p>  來人楞怔了好一會兒,方苦笑道:“是我惹了天衣門,該有此報……只不過,門主安排報官抓人,則那吳炯和藍爍也都是匪,不怕會被一鍋端么?”

  雪衣淡淡道:“是會一鍋端啊,不過,被端的是吳煥。藍爍把吳炯被綁之地講出來,由吳煥去報案,再帶著捕快一起去抓人。待到捕快抓住那群混混時,吳煥會制造時機,由褐衣和紫衣出手,將吳炯救走。至于吳煥,他已自認由我天衣門處置,就讓他去吃幾年牢飯吧,劫過幾回鏢而已,未傷過人命,不至于是死罪。”

  來人吁了一口氣,再次雙手合十,道:“阿彌托佛,門主好手段?!?p>  天色已晚,雪衣的廂房內(nèi)亮起了柔和的瑩光,看過去清晰透亮。老車點燃了掛在院門兩側(cè)的風燈,映照著來人的身影,顯得頎長孤單,忽似有些落寞。

  雪衣輕問:“大師可需要入院歇息?”

  厭畸和尚思忖良久,搖頭道:“不,我還有別的安排,就不叨擾門主了。敢問門主,即已接了我的案子,我何時可來聽答案?”

  雪衣道:“大師是要尋人,而那人的線索極少,我還得為天衣門考慮,不能禍及門中人。故此,這個案子暫無法給定下次來聽答案的日子。不過,想來大師必會經(jīng)常關(guān)注我天衣門的消息,何時聽到這天衣小院又開始繡新號牌了,何時再來便是。”

  厭畸和尚微微躬身,雪衣亦頜首回禮,老車卻站在門側(cè)一動不動。

  和尚背起地上的藤篋,扶正斗笠,腰身筆直,向著沉沉暮色中走去,一步一步,不快不慢,腿腳穩(wěn)當。漸漸沒入鄉(xiāng)野,消失不見。

  老車直到再也看不見他,才將院門關(guān)好,插上門栓。

  然后,他回身走到廂房窗下,對著雪衣施了一禮,道:“請門主示下?!?p>  雪衣不語,只是盯著他看。

  老車再道:“門主,你已知道了那和尚認得我,就沒什么想要問我的嗎?如有所問,老車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還請門主示下。”

  雪衣開口道:“老車,我確實想問,但又怕惹你傷心……你若有絲毫不快,我即絕口不問。”

  老車道:“若提舊事,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不快自是難免。可門主不必介懷,人活一世,誰能夠時時刻刻快樂?喜怒哀樂俱是人之常情,該是什么心情,就要接納什么心情。那些舊事,如非必要,我本不欲再提,但門主現(xiàn)已接了和尚的案子,若是不問,又怎么能準確判斷?佛說隨緣,這個和尚今日來此,或者是,依天意,就到了該要我提舊事的時候吧。”

  雪衣點頭道:“說的好,雪衣受教。那么,你大概也已猜到,我想問你什么……那一年,師父帶著我,守在京都的皇城根兒下,專等著扔出來一個已被打爛的人。然后,為避開查問,不敢雇車,師父每日用內(nèi)力護你真氣,我和師父一路背抬,專走荒野小路,足足十日后,才帶著你回到了天衣小院。師父只告訴我,你是她的大恩人,別的什么都沒說?!?p>  “一個月后,你在天衣小院里睜開了眼睛,知道是師父救了你,便與師父義結(jié)金蘭,你比師父小五歲,認了我?guī)煾笧榇蠼?。而我們七個門中姐妹,你不知該如何稱呼,我?guī)煾副阈φf,這些丫頭們,個個做夢都想當江湖女俠,你便叫她們女俠吧,左右都是門中自己人,胡叫亂答應(yīng),只圖個開心?!?p>  “傷勢初愈,你入了天衣門。我與你閑談時,你曾告訴過我,你出身于禁衛(wèi)世家,十八歲當了宮中禁衛(wèi),二十八歲成了棍棒教頭,是皇上的心腹衛(wèi)士,深得皇上信任。但卻因為,你辦砸了皇上交辦的差事,皇上盛怒,為了你家族的體面,沒有降旨問罪,沒有午門問斬,而是直接讓你教過的那些禁衛(wèi),將你亂棍打爛。”

  “你還告訴過我,皇上沒有說要殺你,只說,不能讓你身上留有一塊好肉。那些禁衛(wèi)兄弟不能違圣旨,又不想真打死你,終究還是留下了你的一口真氣,把你扔出了皇城。我那時就問你,為什么師父說你是她的大恩人?可是你說,只要師父還在,我就別問。”

  “于是,我再沒問過你,就連師父走后,我也沒有問過你。如今,我仍不想問你,且由你自己來說吧。你自己決定,對于我當年提過的那個問題,你要怎么回答,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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