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里經(jīng)常會出現(xiàn)重復的場景，那是曾經(jīng)生活的某個支離破碎的片斷。這個夢里的經(jīng)歷，一定會是你心中曾經(jīng)永遠的痛，亦或是你一生的追悔。
隨著歲月的不緊不慢的流逝，伴著人生各種不同的階段，深烙在心間的這些事，偶爾會如約而至，出現(xiàn)在我們的夢中，時常在這樣的夢醒時分，我們的心會被生生的揪痛。之所以會不斷的重拾相同的夢境，因為那件事留有遺憾，這種遺憾刻骨銘心。
高中四年，是何未和何泠的人生里最濃墨重彩的四年，是四年最終歸結為“遺憾”兩個字的四年，也是她們真正意義上求學的四年。
原本是三年的高中，但那時很多人都會經(jīng)歷復讀，所以高中讀四年的很正常。
因為一考定終生，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時代，沒有一次考上的人，多會選擇復讀。有些有毅力的男生，甚至會頑強復讀三次或四次直到考上大學為止。
每次在校園里看到復讀多屆、白發(fā)初生的堅強哥們兒時，悲從心中來的感覺不敢有，但五體投地的佩服之心那是必須有的。
何泠和何未也正是茫茫眾生中的一員，如滄海一粟。
高中四年里，充滿著最美好的青春的最深處的迷茫！是啊，誰的青春不迷茫？能撥開迷霧找到人生方向的一定是智者，而性格天生有缺陷的蕓蕓眾生，注定了會失敗。
何泠和何未當然要算是有性格缺陷里的那類人，要不，小小年紀咋就學會了逃課，并在逃課的過程里偷著樂呢。
敗了就敗了吧。
失敗了的人，不管原因如何。唯有在后來的歲月里，舔著自己的傷口，繼續(xù)著平凡的人生。
又是一夜的追趕著學習的夢。
夢中，何泠回到彌市中學那個凌亂的宿舍，在滿處雜亂無章的物件中尋找著高中的課本，準備去教室里上課、復讀、參加高考。
夢中的何泠是信心滿滿的，是想重新振作開始學習的，是想從頭再來的，是想用每一天的時間好好去補習曾經(jīng)落下的學業(yè)的。
可是怎么也找不到三年里以來的所有數(shù)學書，一本也找不著。
夢里的何泠穿著一件剛買的藍色的長款棉襖，無比的合身，努力地在自習課鈴聲響起前配好了鞋襪。整裝待發(fā)，書卻是怎么也找不到。沒有書怎么上課呢？
何泠開始焦躁、焦躁、無比焦躁…….于是何泠就在這種焦躁中醒來。
現(xiàn)在的何泠，雖然闊別高考已有二十來年，但這二十來年里，像昨晚這種有關高考題材的夢境總是間或地會出現(xiàn)，二十年不變，一年中概率不等。
有時候是夢到正在找各科教材或輔導書，想下定決心去啃透書本，這時會出現(xiàn)找不著書的焦急；有時候是正在考場里，看著一張張試卷一道道題，很努力地想寫上答案，卻怎么也寫不上去的煩躁；有時候的夢更離譜，夢見拿著題目的答案，想抄上去，也不知道啥原因連抄都抄不上的焦躁；有時候的夢是好不容易坐進了教室里，卻怎么聽不清老師的講課內容的茫然……
夢里有無數(shù)種形式的求而不達、失望到底，如墜深淵。
何泠總會在焦頭爛額的感覺中醒來，醒來后會帶著深深地惆悵思考：前一天的生活中究竟是什么事件與那場經(jīng)歷有著相關切入點？
夢，從科學的角度來講，是前一天里大腦里所有事件信息中，隨機而且零碎的信息點的雜亂反映。
那樣深入骨髓夢中的思念，又換來什么呢？無盡的難過，蓬蓬的思緒……
少年的何泠，迷茫而缺乏正確的引導。
那時她對美好而飄渺的前程的執(zhí)著追求，那時她遇到的那些有心無心的誘惑，懵懂的何泠有時甚至辨不清自己究竟想要得到什么，又在追求著什么。
那樣的何泠又如何能做到心無旁騖，始終確保時刻行走在快樂求學的康莊大道上呢。
何泠想起那個曾經(jīng)不知在哪本書里看到的佛祖與蜘蛛的故事。
從前，有一座寺廟，香火很旺，每天都有許多人上香拜佛。在寺廟前的橫梁上有個蜘蛛結了張網(wǎng)，由于每天都受到香火和虔誠的祭拜的熏陶，蜘蛛便有了佛性。經(jīng)過一千多年的修煉，蜘蛛佛性增加了不少。
忽然有一天，佛光臨了寺廟，看見這里香火甚旺，十分欣慰。離開寺廟的時候，不經(jīng)易間地抬頭，看見了橫梁上的蜘蛛。佛祖停下來，便問蜘蛛：“你我相見總算是有緣，我來問你個問題，看你修煉了這么多年，有什么真知灼見。怎么樣？”蜘蛛遇見佛祖很是高興，連忙答應了。佛祖問道：“世間什么才是珍貴的？”蜘蛛想了想，回答到：“世間最珍貴的是‘得不到’和‘已失去’。”佛祖點了點頭，離開了。
就這樣又過了一千年的光景，蜘蛛依舊在寺廟的橫梁上修煉，它的佛性大增。一日，佛祖又來到寺廟，對蜘蛛說道：“你可還好，一千年前的那個問題，你可有什么更深的認識嗎？”蜘蛛說：“我覺得世間最珍貴的是‘得不到’和‘已失去’?！狈鹱嬲f：“你再好好想想，我會再來找你的?！?p> 如此又過了一千年，有一天，刮起了大風，風將一滴甘露吹到了蜘蛛網(wǎng)上。蜘蛛望著甘露，見它晶瑩剔透，很是漂亮，頓生憐愛之意。蜘蛛每天看著甘露很開心，它覺得這是三千來最開心的幾天。突然，又刮起了一陣大風，將甘露吹走了。蜘蛛一下子覺得失去了什么，感到很是寂寞和難過。這時佛祖又來了，問蜘蛛：“你這一千年，你可曾好好想過這個問題：世間什么才是最珍貴的？”蜘蛛想到了甘露，對佛祖說：“世間最珍貴的是‘得不到’和‘已失去’?！狈鹱嬲f：“好，既然你有這樣的認識，我讓你到人間走一遭吧！
就這樣，蜘蛛投胎到一個大戶人家，成了一個富家小姐，父母為她取名為蛛兒。時間過得真快，蛛兒到了16歲了，儼然成了個婀娜多姿的少女，長得十分漂亮，楚楚動人。
這一日，新科狀元郎甘麓還朝，皇帝決定在后花園為他舉行慶功宴席。宴席上來了許多妙齡少女，包括蛛兒，還有皇帝的小女兒長風公主。狀元郎在席間表演詩詞歌賦，大獻才藝，在場的少女無不被他折倒。但蛛兒一點也不緊張和吃醋，因為她知道，這是佛祖賜予她的姻緣。
過了些日子，說來很巧，蛛兒陪同母親上香拜佛的時候，正好甘麓也陪同母親而來。上完香拜過佛，二位長者在一邊說上了話。蛛兒和甘麓便來到走廊上聊天，蛛兒很開心，終于可以和喜歡的人在一起了，但是甘麓并沒有表現(xiàn)出對她的喜愛。蛛兒對甘麓說：“你難道不曾記得16年前寺廟的蜘蛛網(wǎng)上的事情了嗎？”甘麓很詫異，說：“蛛兒姑娘，你很漂亮，你也很討人喜歡，但你的想像力未免太豐富了一點吧?！闭f罷，和母親離開了。
蛛兒回到家，心想，佛祖既然安排了這場姻緣，為何不讓他記得那件事，甘麓為何對我沒有一點兒感覺？
幾天后，皇帝下詔，命新科狀元甘麓和長風公主完婚；蛛兒和太子芝草完婚。這一消息對蛛兒如同睛天霹靂，她怎么也想不通，佛祖竟然這樣對她。幾日來，她不吃不喝，以淚洗面，靈魂就將出殼，生命危在旦夕。太子芝草知道了，急忙趕來，撲倒在床邊，對奄奄一息的蛛兒說道：“那日，在后花園眾姑娘中，我對你一見鐘情，我苦求父皇，他才答應。如果你死了，那么我也就不活了?！闭f著就拿起了寶劍準備自刎。
恰在此時，佛祖來了，他對快要出殼的蛛兒靈魂說：“蜘蛛，你可曾想過，甘露是由誰帶到你這里來的呢？是風帶來的，最后也是風將它帶走的。甘麓是屬于長風公主的，他對你不過是生命中的一段插曲；而太子芝草是當年寺廟前的一棵小草，他看了你三千年，愛慕了你三千年，但你卻從沒有低下頭看過它。蜘蛛，我再來問你，世間什么才是最珍貴的？”蜘蛛聽了這些真相之后，好像一下子大徹大悟了，她對佛祖說：“世間最珍貴的不是‘得不到’和‘已失去’，而是把握現(xiàn)在的幸福?！眲傉f完，佛祖就離開了，蛛兒的靈魂也回位了，睜開眼睛，看到正在自刎的太子芝草，她馬上打落寶劍，和太子深深地擁抱在一起…….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的是，世間最珍貴的不是“得不到”和“已失去”，而是把握現(xiàn)在的幸福。很多人，每個年齡不同的人生時期，人間萬象，無論愛情還是學業(yè)，皆可以用這樣故事來詮釋。
年少的何泠以為，以她的資質，就讀于這所學校本已是屈了才。那么在這所二流高中里，她一定是光芒萬丈的，老師待她必須要有眾星捧月的態(tài)度才行。
名列前茅，是她命中注定的；學業(yè)有成，是她應該得到的。
何泠在自己編織的理所當然的夢中，昏昏噩噩渡過了高一整整一年。這一年里，何泠憑借著以前扎實的基礎，勉強保住了第一考場的名譽。
所謂第一考場，就每一個班的第一名按班級順序排考場坐位，每個班的第一名排完后，再排第二名，以此類推，全年級共五個班，每個考場共計三十人。也就是說，每個班的前六名，能坐進學校月考的第一考場。
這種考場按排名來排位的制度雖然殘酷了些，但在中國卻有著異常頑強的生命力，幾十年來生生不息。
直到若干年后，何泠的女兒長大，讀到初中，每次大考，學校居然也是按這種何泠極為熟悉的方法在排列著學生們的考場位置。
何泠的高一生涯，雖然保住了第一考場，但她的認知還是遠遠沒有預料到即將到來的形勢變化。
曾經(jīng)的光環(huán)在漸漸淡去，未來的競爭在漸漸激烈。
天真的何泠偏偏忘記了要低下頭想一想，新的學習時期，環(huán)境發(fā)生著變化，更多天驕的出現(xiàn)，她已不再是那個自以為是的天之驕子了。
然而，她還在自怨自艾中消磨著閑暇；在與老師的惡意對抗中博取關注；在愈演愈烈的青春叛逆中彰顯自我。
若是能穿梭時空，現(xiàn)在的何泠定要穿回到自己的高中時代，抽那時的自己幾大耳光，打醒為止。
更主要的是，省得丟人現(xiàn)眼，還沒自知自明。
更免得日后在屬于她自己的噩夢里連續(xù)上演二十多年。
如果佛祖有靈，應該告訴何泠：唯有更加的勤奮努力學習，才是屬于她當時能握住的幸福。
然而這個道理，佛祖并沒有像指點修行三千年的蛛兒一樣，點醒何泠。自然，高中時代的何泠也不可能明白。
于是，不甘心歸于平淡，卻又不愿更刻苦的學習；不愿意曾經(jīng)的光芒被老師漠視，卻又考不出一個像樣的成績來征服老師。這便是整個高中時期，何泠糟糕的學習狀態(tài)。
高二的時候，考試難度加大，何泠的學習狀態(tài)沒有及時調整過來。考試的失利開始偶有露臉，接著這種失利的次數(shù)越來越失控。到后來，一次又一次考場上的失敗，讓何泠陷入了永遠也走不出的困境。
何泠徹底灰心了。
迷霧重重，陰霾密布，何泠開始絕望掙扎。
就像蛛兒一樣的想不明白：既然我曾經(jīng)在小學、初中時期擁有過尖子生的能力與榮譽，為什么到了高中這一切都成了浮云了呢？
何泠內心的強大程度遠遠不夠，不能坦然面對每一次的挫敗。
于是，逃課、逃學、逃避現(xiàn)實，何泠只想游離在學校的大門之外。
初中三年級那一次的逃課經(jīng)歷，到了此時便成了家常便飯。何泠常常不請假地私自逃課，一個人在街上毫無目標的四處游蕩，仿佛離開了學校，便是得到了心靈解脫。然而，每一次的解脫之后的回歸，只會帶來更大的空虛與失落。
何泠與同學們的差距在日漸拉大，曾經(jīng)的夢想也是漸行漸遠。何泠在這種狀態(tài)里煎熬了三年，除了高一那年以外。
當別的同學都在努力攻克題海，背誦單詞時，她卻在遠離書本的極度空虛中尋求逃離。于是，努力學習的同學成績在進步，努力逃避的何泠成績一落千丈，追求升學率的老師，肯定只會把愛心放在努力進步的學生身上，對于何泠這種自甘放棄的學生，漠視變成了無視，無視變成了完全忽略。
時光并不會因為何泠的自我放棄而停下它的腳步。
家中務農的何泠父母，更是不可能知道何泠這種種的變故的緣由，眼瞅著著她直線下滑的成績與學校表現(xiàn)，聲聲嘆息變成了無可奈何。
何泠當時把她這種自我放棄學習的行為，誤認為是“得不到”和“已失去”，殊不知，當時沒有握住的真正幸福，恰恰應該是：她該用盡全力，抓緊時間，全心全意投入到學習之中去。
何泠把逃避當成了借口，她的內心卻又十分明白：只要她能做到努力的回歸學習中，她還是可以學好的。
正是這種矛盾的錯誤行為與清醒的內心掙扎，讓何泠有了這二十來年里，經(jīng)久不衰且不停歇的重復做夢。
夢里的何泠是想努力學習的，卻總有各種外力讓她做不到。夢里的她想要重新振作的決心，是內心一直潛存的對追求幸福的渴望。
那四年里應該做到卻沒有做到的遺憾，成為了何泠一生都不可能揮過去的那片云彩。
求而不學，是何泠高中時期面對挫折的主流狀態(tài)。
何泠在這種狀態(tài)里無望的消耗著她的青春。
孤獨又失落。
剛開始何泠以為只有她自己是這樣的。孤獨無聊也會寫信給何未，在抱怨自己的狀態(tài)不濟之時，不曾想到，何未的回信里，同樣也是她自己對學習生活深深的迷茫。
何未的學習似乎并沒有比何泠強多少。不同的環(huán)境里，何泠和何未在青春期心理上的變化竟是大同小異。
當何泠無數(shù)次孤獨的游走在彌市中學的虎渡河邊時，何未也是無數(shù)次的游走在郢州古城的青石板路上。滔滔河水洗不去何泠心中的無限失落，青石板路被叩響的聲聲回蕩里也漂滿了何未的落寞。
何泠何未雖然在不同的地方不同的學校，但相同的青春歲月里卻不約而同的陷入了同樣的消極和逃避里。
后來何泠仔細反省當時的學習環(huán)境，是怎么把一個陽光蓬勃的女孩，摧毀成了一個郁郁寡歡的少女的。
活生生的折敗，除了自身原因以外，還有很大一部分來自于外部環(huán)境，甚至可以說，絕大部分原因來自于那些環(huán)境里的那些老師。
所以至今，何泠的孩子的擇校問題，永遠是她的生活里最大的事情。陪伴著女兒成長，也遠比何泠自己的工作、遠比掙錢要來得重要得多。
何泠不希望自己的成長經(jīng)歷，在女兒身上重演。
何泠走過的所有彎路，希望能在女兒的人生路上成功避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