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深沉,月朗星稀。
“爹一般傍晚的時候就回家了,兩個多月以來一直這樣,可今天到現(xiàn)在了,怎么都還沒回來呢?”楊擎滿臉焦急。
楊妙音擔(dān)憂無比:“我也不知道呀……”
楊泰早晨出獵,傍晚方歸,今日突然在這種微妙關(guān)頭還沒回家,除非遇到什么大事,不然絕不會私自在外的。
此時,楊擎已腦海中,實在是生不出樂觀的想法。
畢竟,日前楊擎面見族長楊雷的時候,大長老就已經(jīng)意有所指的用父親的安危,來威脅自己。
當(dāng)下而言?;蛟S大長老極有可能,已對父親下了手。
左思右想之下,也唯有這種可能,但楊擎心內(nèi)一百個不希望發(fā)生這種事,他都不敢去想象,要是大長老以父親性命為要挾。
他除非具備能將大長老一巴掌拍死的實力,否則面對的只有絕境,絕無退路。
“幾天大長老有沒有來過?”楊擎急切問道。
楊妙音搖搖頭:“沒有,楊一他們來過,說是你把他打傷了,帶著楊云剛要找你算賬,見你不在,就走了?!?p> “那爹去哪了?……”
楊擎想了想,隨即轉(zhuǎn)身往外院門外走去,邊走邊說道:“我出去一趟,你在家等著?!?p> “我也去……”
楊妙音喊了聲,剛一邁動腳步,便見楊海直接攔住了她。
“死胖子,你讓開。”
“不行!”
“別碰我!”
“不行!”
“我咬你……”
“啊……吃了我也不行?!?p> 楊妙音:“嗚嗚……”
云陽城東門。
巍峨宏偉的城墻下,有一間臨時搭起的雨棚,雨棚下,是一家賣云吞面的小攤。
小攤老板是個年約六旬的老者。
他一個老人家,操勞了一整天,到了夜晚,還在為生計辛勤忙碌著。
“還是當(dāng)年的味道。”
面攤小桌旁,楊泰淺嘗了一口面湯,頗為感慨的看著對面的一名中年婦人。
這中年婦人容貌端莊,體態(tài)雍容,身著橘黃緞子緊致長裙,頭發(fā)用銀亮卷云樣式的發(fā)箍,束成簡潔的馬尾辮,雙耳上戴著碧綠獸骨雕成的月牙耳墜。
她這副衣著打扮,頗具北國異域風(fēng)情,她的身后,還站著一個五旬模樣的青衣婦人。
若是楊擎在此,便會認(rèn)出,這青衣婦人,赫然就是前幾日,在酒樓中請他吃紅燒金鱗魚的那位。
“十八年前,你帶我入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吃這個小攤的云吞面。”
中年婦人平靜地說道:“只可惜,如今早已時過境遷,物是人非,這面湯再如往年般醇香,也化解不了如今心中的無盡酸楚。”
這番話說完,中年婦人那眼角處的淺顯魚尾紋,便深深地蹙起,孤漠的神情,顯現(xiàn)出幾分惆悵。
“這么多年過去了,你還是老樣子,我實在想不明白,你對當(dāng)年的舊事,竟然誤解如此之深,至今仍舊無法釋懷,唉……”
楊泰喟然一嘆,繼續(xù)道:“如果當(dāng)年你能夠給我解釋的機(jī)會,我想……你至少不會因為爭風(fēng)吃醋,而那般絕情,不辭而別了。”
聞言,中年婦人眉頭頓時皺起,雙眼中隱現(xiàn)出無盡的恨意,她未及說話,身后的青衫婦人便臉色一沉,怒指楊泰。
“楊泰!當(dāng)年我小姐對你用情至深,情真意切,明知她已懷有身孕,你卻私下與那個賤人私定終身,小姐被你氣得臥床不起,可最終還是念在與你夫妻一場的情分上,接納了那個賤人!”
青衫婦人口角尖銳,慍怒道:“就此事而言,便是你無情。還有,當(dāng)初小姐與那個賤人同時分娩,你卻只顧去醫(yī)館照看她,將小姐撇在家中置之不顧,如此亦是你無情。
此后,小姐生下死胎,心內(nèi)絕望,肝腸寸斷,你卻整整一夜都沒有回來!此舉仍是你絕情。除此之外,還有許多你對我家小姐的無情之舉,一樁樁,一件件,皆是你無情在先。如今,你竟然還有臉責(zé)備我家小姐,你果真禽獸不如!”
“所以你傷心欲絕之下,便不顧分娩后身子虛弱,將孩子撇下,沒等我回來,便不辭而別了……”
任由她罵得自己狗血淋頭,楊泰都沒有搭理青衫婦人,飽含無盡痛楚的目光直視曾經(jīng)的發(fā)妻,語氣悲涼:“我當(dāng)初年輕氣盛,不知所謂,犯下了許多錯誤,也虧待了你。你對我用情之深,我自是明白,也很欣慰你明知我雙親已故,落魄潦倒,一無所有,你卻還是毅然決然的嫁給了我,這份情,我十輩子都還不清。
你不遠(yuǎn)萬里而來,想必是難以釋懷你我往年的情分,所以便要與我做個徹底的了斷。這個了斷,無非是想弄清楚當(dāng)年的真相罷了。
既然你有心如此,那我就把憋在心里十幾年的話,告訴你吧!
當(dāng)年我之所以無暇顧及你,是因為郭蘭她當(dāng)時難產(chǎn),我不得不在留在她身邊呵護(hù)她。孩子胎位不正,她被劇痛折磨了一整夜,最終難產(chǎn)而死,孩子也夭折了。
可我無論如何我沒想到,等到我到回到家中時,就見我們的兒子,孤零零地在床上哇哇大哭……”
“你說什么……?”
中年婦人豁然起身,滿臉震驚,淚水霎時奔涌而出:“我…我的孩子。他沒死?”
她心里明白,到了這種時候,楊泰絕不會對自己有任何的欺瞞。
因為,事實就是事實,這么多年都過去了,彼此都已將一切看透,即便楊泰撒謊,也毫無意義。
這一幕,楊泰似乎早有預(yù)料,平靜地點點頭,道:“擎兒只是因為胎氣不足,所以重度體虛,你生下他之后,便一直昏迷,好在他福大命大,天生根骨奇佳,才得以元氣復(fù)蘇,自己挺了過來。當(dāng)時我看著他躺在床上,渾身凍得發(fā)紫,哭得撕心裂肺,我整顆心瞬間支離破碎?!?p> 楊泰的一字一句,中年婦人聽入耳中,頓感猶如一根根鋼針般,狠狠地扎在了心頭上,使她心如刀絞,五內(nèi)俱焚。
此時此刻,她都不敢去想象,當(dāng)初楊泰親眼看著自己的妻兒雙雙喪命之后,回到家卻又看到發(fā)妻撇下孩子,無情離去,心中將會是何等的悲涼。
那個時候,自己又在做什么?
爭風(fēng)吃醋,心懷憤恨,猜忌多疑,一味地只顧想著夫君的百般不是,傷心欲絕之下,憤然離去?
是啊……
自詡是出身富足人家的大小姐,與楊泰結(jié)發(fā),便認(rèn)為楊泰應(yīng)該對自己感恩戴德,與她一生一世一雙人?
所以容不得他染指其他女人。
當(dāng)年,楊泰娶二房郭蘭進(jìn)門,的確是有違她的本意,說楊泰辜負(fù)了她,也于情于理。
可如今,驀然回望當(dāng)年事,她才發(fā)現(xiàn),錯的不只是楊泰一人,還有自己。
而且錯得徹徹底底。
“幾日前,我…我…親眼看到了我的兒子,我當(dāng)時…我…”她已然泣不成聲,悲痛欲絕。
而她身旁的青衫婦人,在為小姐高興的而潸然淚下的同時,面色抑制不住地恐慌了起來。
砰噔……
青衫婦人突然雙膝著地,跪在了她家小姐的面前,無比惶恐的說道:“小…小…姐,我對不起您!那天在酒樓,我…我…給小少爺下藥了!”
“什么!”
聞言,楊泰猛然起身,如遭雷擊般瞪大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