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仙!”
海然從地上猛地起身,周遭昏暗不堪,她定了定神觀察四周。
這么暗!但是面前的一張破損的紅木桌,頭頂懸掛的道符圍幡都如此熟悉!
她神情恍惚的走下樓去,剛走了一半。
院里的柿子樹結(jié)了滿樹的黃橙橙柿子,把枝條都壓彎了,像是一副老畫。
而站在樹下的那個人正拿著桿子一個接一個摘下柿子,小心的放在地上的小筐里,他沒有回頭,可是頭發(fā)白了那么多!脊背彎著活脫脫成了一個老人!
海然將要溢出的聲音被思念與委屈填滿,幾乎發(fā)不出聲來。
“舅舅!”
他動作一滯,緩慢的轉(zhuǎn)過身來。
看到她的那一刻笑與淚同時溢出,像是從前一樣,什么都沒問,只輕輕喚她。
“回來了?”
“我回來了!”
“回來就好!”
兩人相對都不知從何說起,怕一開口眼前人就消失了!
海然哭得不能自已,淚水把舅舅的身影變得模糊,她趕緊擦了兩下不想再讓他消失在眼中。
“舅舅!對不起……”
剛邁一步,腦中猛地一陣眩暈,她向前跌去,昏倒之前只能看見舅舅沖過來接住她的那抹身影。
“嘀嘀……”
似乎有人在說話,她強(qiáng)撐開眼皮,發(fā)現(xiàn)自己似乎正在醫(yī)院,臉上套了一個呼吸器,她抬手想拿下來卻沒有力氣。
“小然,沒事,別摘!沒事的!”
舅舅就在身邊,海然向他投去詢問的目光,舅舅卻沒有回答,拍著她的腦袋叫她再睡一覺。
輕輕緩緩,海然感受著這規(guī)律的輕撫慢慢睡了過去。
“她這種情況我們也沒見過,明明一個年輕人心臟卻衰竭的這么嚴(yán)重!不止是心臟,全身器官幾乎都有著衰竭的癥狀,就好像身體已經(jīng)是老年人!”
舅舅聽完醫(yī)生的話幾乎絕望,小然消失這段時間他幾乎要焦心而死!他知道她去了某個地方,一個需要她的地方。
可為什么她回來變成了這樣,早知如此他來代替小然多好!她還有大把的青春歲月,她還需要時間來體驗,他多想他能代替小然承受這些!
整整一周,海然非常偶爾的醒了一瞬又會睡過去,在很短的清醒時間里她會不停的問舅舅在哪,有的時候也會叫大仙,不知道那是誰?
醫(yī)生也在一起研討過她的情況,可惜沒有什么好辦法,她全身器官都已經(jīng)到了極限,現(xiàn)在連維持生命都很困難。
舅舅聽了醫(yī)生的話后一言不發(fā),只是在某一天在天臺抽煙時,把脖子上的護(hù)身符一把扯下扔下了樓。
一周后一個傍晚,海然突然醒了。
舅舅正坐在床邊,見她醒了笑著摸了摸她的頭。
她有太多話要說,只不過現(xiàn)在也感覺到了自己的無力,拉下呼吸器把自己想說的話精簡了一番。
“舅舅!我去了一個非常奇幻的世界,在那里遇到一個人?!?p> “什么人???是不是個帥小伙?”
她笑起來,剛笑了兩下又咳起來,舅舅趕緊為她順順背,動作間眼里已經(jīng)有了淚,但他擠出一個更大的笑掩飾眼中的酸澀。
“是個帥小伙!我喜歡他,他也喜歡我!”
“好好!”
“舅舅,我們經(jīng)歷了很多奇妙的事情,后來他為了幫我回來做了很多事!是不是特別好的一個人?”
“嗯!”
這句已經(jīng)忍不住哽咽,舅舅拼命眨眼卻攔不住淚水滑落。
海然見他落淚也忍不住哭泣,舅舅太苦了!
她才懂得舅舅的苦心,她才想和舅舅生活在一起,卻沒時間了!
“舅舅,對不起!一直以來我都不懂事,讓你很難過吧!”
“傻孩子,說什么呢?舅舅從來都沒有這么覺得,你一直是個懂事的孩子!從你降生那一刻,舅舅這后半輩子都感覺很幸福!”
“我明白的太晚了,我成長的太慢了!舅舅,你千萬不要太傷心,我下輩子……下輩子再給你做真正的女兒!別為我傷心!”
舅舅哭得不能自已,緊攥著她的手。
“是舅舅對不起你!要不是我,你怎么會去那個地方?你怎么會沒有時間?”
她伸手艱難的摸了摸他的頭,這個逍遙一生的舅舅現(xiàn)在徹底變成了一個小老頭,才幾天時間頭發(fā)已經(jīng)全白了!
“我不后悔!舅舅,你不要自責(zé)!我很慶幸能到那個世界去,能遇到江亦覺!他是個很好的人,很溫柔的人!舅舅你見了也一定會喜歡他的……”
說著似乎又陷入到夢里,舅舅忙抬起頭看她,她面容平靜好似真的睡著了。
但是身邊的機(jī)器卻突然炸響。
舅舅慌忙起身叫醫(yī)生,一幫人沖進(jìn)屋里把她團(tuán)團(tuán)圍住,舅舅連看都看不到她。
只能聽著除顫器一下一下的電擊聲。
他在眾人身后咬著手指,淚和汗糾結(jié)在一起。
此刻的他徹底拋棄了道法自然的教條規(guī)訓(xùn),什么順其自然,這根本就不是自然!他接受不了這些!在孩子的生死面前無法不憂心懊悔!
跟著那震動的電擊聲他的心也快停滯。
“嘀……嘀……”
終于儀器上的那條平線上下波動起來,舅舅幾乎失去力氣跌在地上,痛苦交織在臉上又恨又悔。
江亦覺!無論你是誰,你既然能幫她回來,現(xiàn)在也救救她吧!
他畫了一個傳說中的傳音符,在火盆里燒了它。
火光中,那明黃漸漸被焚毀,化作一點灰燼。
就算是一個幻想,就算是一個念頭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