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舍了
梁允升踏入小院的時候,周樂安安安靜靜跪在佛像前,極為虔誠地?fù)苤鹬?,念念有詞。
聽到身后的響動,她轉(zhuǎn)過頭,驚訝的表情恰到好處轉(zhuǎn)瞬即逝,然后是掩不住的雀躍。
“哥哥,你怎么來了?!?p> “我今日提前做完功課,便來接你回府。”
梁允升伸手替她將碎發(fā)別到耳后,見她發(fā)髻松散,眼底烏青,心中不忍。
“棗兒,端盆熱水來。”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本事,讓你來祈福,做做樣子便罷了,當(dāng)真將自己熬成這樣,我......阿娘要是知道了,心里該多心疼?!?p> 梁允升不知為何,有些話偏偏在自家妹妹面前說不出口。
棗兒端著熱水過來,梁允升打濕帕子,替周樂安擦臉。
若是往日,周樂安早自己上手了,可她騎馬奔波了一路,累得手都不想抬,索性讓梁允升動手。
梁允升很溫柔,他素來如此,但今日的動作越發(fā)細(xì)膩,手執(zhí)錦帕一寸一寸擦拭著她的肌膚。
周樂安閉上眼,午后碎光斑斑點點灑入室內(nèi),原本白皙柔軟的皮膚似鍍上光暈,連細(xì)小的絨毛都清晰可見。
“哥哥,好了嗎?”她再閉眼,就快睡著了。
周樂安的粉唇被錦帕染上水澤,微微上翹,說話時略微張開,飽滿誘人。
梁允升猛地收回眼神,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在她面前失態(tài)了。
幸好周樂安沒看見,他轉(zhuǎn)身說道:“擦好了,讓棗兒幫你重新梳個發(fā)髻吧?!?p> “我在外面等你,收拾好了就出發(fā)。”
周樂安并不知曉梁允升內(nèi)心的波動,照著她的意思坐到銅鏡前,讓棗兒梳頭。
棗兒現(xiàn)在還心有余悸,“小姐,您要是晚回來一點點,三爺就發(fā)現(xiàn)了?!?p> 被梁允升發(fā)現(xiàn)總好過侯府的其他人,但想要騙過他,還是得費心思編理由。
“這次是王嫂的功勞,若不是他帶著三爺在寺里先轉(zhuǎn)了一圈,我再快也趕不上。”
“回去以后取五十兩銀子給王嫂送過去,她幫了我不少忙?!?p> 棗兒揚(yáng)唇一笑:“干娘是自己人,小姐不必客氣。”
“讓你送你就送,該給的一分都別少,”她突然想起另一件事,問道:“門房老趙的錢都給夠了吧?”
“六次,每次一兩,我親自交到他手上的。”
周樂安點點頭,戲說道:“你的那份我也替你記著的,以后你成親,添作你的嫁妝?!?p> “小姐?!泵看我徽f親事,棗兒就犯急。
“好了好了,逗你的,反正放在那里的,以后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棗兒眉頭舒展,又掛上笑,“小姐真好。”
好?
這世上覺得她好的人,可不多。
她自認(rèn)為不是隨和的人,即便對芷泉和白澤,也是要求嚴(yán)格。
只有棗兒,她太簡單了,根本用不上她的心思。
梁允升騎馬來的,周樂安讓他進(jìn)馬車同行。
“等會兒進(jìn)府,你就直接回閑庭居,這幾日待在院子里,哪兒都別去。”
周樂安面露疑惑,“府里又出事了?”
“是婉兒。”
梁允升想了會兒,才說:“婉兒私自出府,昨日才被找回來。”
周樂安點著頭,“所以哥哥擔(dān)心我,親自來接我。”
“最近城郊山上盜匪出沒,上面派人出去剿匪,那群劫匪倒是聰明,官兵一去,他們就跑,官兵一走,他們又回來,真是棘手?!?p> “咱們大周的良將都守在西部和北部,京城防備空虛,將來必成禍端?!?p> 梁允升將目光垂在地板上,面色如常,心口卻在發(fā)燙。
他一直以為自己很了解這個膽小乖順的妹妹,現(xiàn)在他才發(fā)現(xiàn),妹妹的才智并不在他之下。
特別是眼界,總是比他看得長遠(yuǎn)。
周樂安察覺出失言,換過話題,“大姐姐沒什么事吧?”
其實梁允升說第一句話,她就猜到,梁婉兒定是出事了,否則府里不會如此緊張。
“沒事,就是受了驚嚇,以后你要出去,一定要把隨行的人帶夠,萬萬不可獨自出府?!?p> “好?!?p> 梁允升怕將真相說出來嚇著她,畢竟還是未出閣的姑娘,心性再強(qiáng)也經(jīng)不起這種事。
如周樂安猜想,侯府的門房和巡衛(wèi)多了一半人,她讓棗兒打聽聽香院的事,里里外外都透不進(jìn)去。
越是嚴(yán)防死守,說明事情越大。
“小姐,老趙被關(guān)起來了?!?p> 周樂安卸下發(fā)髻,烏發(fā)散在肩頭,眉眼如墨,靜謐深沉。
棗兒忽然覺得自己剛才太過緊張,小姐做事,定是思慮周全的。
老趙是看守后門的仆役,侯府只有貨物和下人才會從后門進(jìn)出。
一個月前,她就讓棗兒以外出購物的由頭讓老趙留門,棗兒找了老趙好幾次,一是周樂安把不準(zhǔn)梁婉兒哪天會出去,二是要確保他不會將留門和梁婉兒出府這件事關(guān)聯(lián)起來。
“你放心,咱們每次也就給他一兩,他再怎么想,也不會認(rèn)為大小姐那件事只值這點錢。不僅他想不到,任何人都想不到,所以他不會說出這件事給自己找麻煩,即便說了,別人也不會輕易將臟水潑到咱們身上。”
棗兒梳著她的頭發(fā),不安地問:“大小姐到底出什么事了?我聽干娘說聽香院每頓都讓廚房送補(bǔ)血氣的藥膳,若大小姐病了,為何不請大夫呢。”
梁婉兒真蠢,竟為了一個男人,三番五次犯險。
如今城外劫匪泛濫,她一個獨身女子,出門在外遇到什么,顯而易見。
周樂安懶懶伸展了身子,“棗兒,我累了,先沐浴吧。”
棗兒應(yīng)了聲,忙著去準(zhǔn)備沐浴之物,剛才的問題,轉(zhuǎn)瞬就忘在腦后。
周樂安安睡之時,慈安堂依舊燭火通明。
梁允燁跪在老太太腳邊,低著頭認(rèn)錯,“祖母,是孫子疏忽,沒有及時將流言止住?!?p> 盧氏被送到漁陽老宅的事,不知為何在外面?zhèn)髌饋?,說梁允燁與盧氏起了爭執(zhí),竟不顧孝道將盧氏強(qiáng)行送回老宅。
大周以孝治天下,若流言傳開,梁允燁必遭彈劾。
“不過您放心,府外挑事的幾個頭頭,我都處理了,府里咱們關(guān)上門慢慢清算?!?p> 老太太捻著佛珠,深嘆一口氣,“等哪天清閑了,我也去寺里拜拜。咱們侯府今年不順哪?!?p> 梁允燁見老太太闔眼靠在軟墊上,柔聲道:“祖母早些睡吧,這兩日您都沒怎么闔眼?!?p> “婉兒那邊如何,消停了沒有?”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老夫人氣得病都犯了,又不敢倒下,顧今夕散手不管府中事,謝彤又是個生手,她只得硬撐著親自處理。
“我讓人去府外抓了寧神的藥,已讓她喝下,要鬧也是明天的事了。”
老太太嘲諷一聲,“她自己做的孽,還好意思鬧,簡直跟她娘一個德行,真是要氣死我。”
“祖母息怒,孫兒定會處理好此事,絕不給咱們侯府招黑。”
老太太撐著站起來,梁允燁趕緊扶住,聽她說:“實在不行,便舍了吧?!?p> “祖母?!?p> 那是她的親妹妹,從小一聲一聲喚著哥哥看著長大的親妹妹。
“我乏了,你看著辦?!?p> 梁允燁垂下手,回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