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枝之所以會受到張梅香責罰,主要也因她太過“優(yōu)秀”。乍一聽,或會覺得莫名其妙?但張梅香資歷深厚,她的見識與心思頗深;雖現(xiàn)如今教坊立于民間,但她卻忘不了當初在那明爭暗斗、鉤心斗角的宮中步步驚心、舉步維艱的時候,那會兒實在活得太累;有些時候太過優(yōu)秀,反而不是好事,會做事兒的人不應(yīng)該只會展露鋒芒,還需懂得藏拙,亦需謙卑,俗言道:小心駛得萬年船!避免引人妒忌,妒乃萬惡之首。
不過她若僅因桂枝一人舞得標準,便罰其余所有人,那么其余人就會將怨氣,追加在桂枝身上。與其使桂枝成為眾矢之的,不如以小懲作為警醒,也提醒其余學(xué)徒,讓她們用心一些,算是以身作則、以儆效尤。桂枝起初不解,但從一旁琳兒的眼神中意會到了這一點,是以她毫無怨言地立于木樁之上,穩(wěn)穩(wěn)當當、聚精會神。
一旁,紫蝶姑姑則是按照大司要求,向舞房內(nèi)這些姑娘細述著關(guān)于這“形、神、勁、律”的四則要素。
“其一,形,所指便是身形,也就是動作,要求動作標準的同時且穩(wěn)扎穩(wěn)打,這亦是最為考驗基本功的一項,是以爾等平日里的訓(xùn)練來展現(xiàn)成果?!弊系霉谜f完,便是做了幾個動作:擰、傾、圓、曲等各種舞姿,且每一步以及每一刻的停頓,皆是十分穩(wěn)健,絲毫沒有的拖泥帶水。
臺下眾女紛紛擦亮眼睛觀看,要知道能看到紫蝶姑姑親自示范動作,這可是十分難得的機會!
結(jié)束動作之后,紫蝶姑姑繼續(xù)說道,“關(guān)于神,便是神韻、神態(tài)、氣質(zhì),這些與從小的生長環(huán)境有關(guān),若是對端儀耳濡目染,亦可做到知書達理,氣質(zhì)自然不缺!”
剩下的“勁”與“律”便是更簡單了,講究的乃是舞蹈時自身舞姿的把控以及開合程度,逢沖者必靠、欲左則先后、逢開則必合。
經(jīng)過紫蝶姑姑半個時辰的講解,小兒團舞訓(xùn)練也結(jié)束了。紫蝶姑姑看向臺下眾女,整理了一番儀容后問道:“這些要素希望你們牢記于心,若是有那記性不好的,便回屋以繡針刺于肌膚之上,但無論如何,萬萬不可失了本質(zhì)!”
一群姑娘齊聲回道:“弟子謹記!”
紫蝶姑姑微微頷首,遂拂袖在眾姑娘的施禮下離開天舞閣舞房。
張梅香與琳兒她們早就已經(jīng)離開了,從罰過桂枝站獨木樁之后,她倆便是轉(zhuǎn)身出了天舞閣,故此時舞房內(nèi)唯剩下眾姑娘及仍在受罰的桂枝;不過她們看向桂枝時,眼中卻沒有一絲嘲笑,而是同情與羞愧;若非因為她們無法舞齊,桂枝又怎會受罰?
所以有幾位當下并未直接離開天舞閣,而是小心翼翼地來到桂枝身邊,有幾位同齡的開口勸道:“姑娘,大司已離開,紫蝶姑姑也已教學(xué)完了,你還站在這里作何?”
桂枝目不斜視,雙眸緊盯著前方,雖然前面只是天舞閣的門窗,她回答道:“夫人說了,要我罰一個時辰,至此才過半個時辰,我自然不能擅自松懈?!?p> 聞此,眾姑娘不解,于是問道:“可……可大司現(xiàn)今又不在此處盯著,你還要受這苦累作甚?我們明白……桂兒姑娘您受罰,正是因我等舞姿不齊,拖了你的后腿,
大司這是做給我們看的,可你畢竟沒有做錯,不該受罰?。 ?p> 這一屆的新學(xué)徒姑娘們年紀大多與桂枝相仿,皆為幼學(xué),孩子們的共情力自是要高許多的,所以瞧著桂枝在此受罰,她們倒覺得渾身不自在;不過這若是換了先前戲弄桂枝的那些人,她們怕是不會有此感想。
楊桂枝倒也沒覺得自己受罰乃是大司做樣子給她們看的,她只明白張夫人若叫自己做,那便是有道理,若不做反而會引得后者生氣,這么久以來,她從未令張梅香生氣過,先前不會,今后更不會,是以大司令她站一個時辰,那便少一刻都不行,必須站夠一個時辰。
“無礙的,我經(jīng)常站獨木樁,倒是你們,現(xiàn)已至飧時,若是去晚了怕是得挨餓?!?p> 桂枝擠出一絲笑意看向眾人,隨后說道。
女孩們面面相覷,她們著實不解,但見勸說無用,便也只好結(jié)對散去。
楊桂枝在舞池中站著保持姿勢,她的基本功很好,所以哪怕是站上一個時辰的木樁,對她來說也并非一件難事,何況平日里桂枝練的時候,都是以兩個時辰為基礎(chǔ)的。
不過她倒也沒有站得太久,等時辰差不多過了酉時,她便從獨木樁上走了下來,腦海中思索著關(guān)于紫蝶姑姑下午所傳授的四大要素,她也嘗試著做著與前者相似的身韻動作,獨自練了一會兒。
許久,桂枝這才記起自己還未用飧,不過這會兒,食堂肯定是沒有飯菜了。不吃這一頓倒也不重要,桂枝收拾了衣容走出舞房,然而剛出側(cè)門,便是看到了幾位方才勸阻自己的同齡女孩站在門外,共有三人,她仨分別端著飯、菜、粥;見桂枝出門,三人急忙迎上前去。
三人之中為首的姑娘笑道:“桂兒姑娘,我們幾個想著,您若等到責罰時間過了,定是來不及用飧的,故先幫你留了一份,餓了吧?快吃吧!”語罷,三人便是將手中餐食遞與桂枝,她們?nèi)穗m和桂枝并不熟,但從幾人入教坊之時家中就叮囑過,若是遇見勤苦好學(xué)的,定要與其交善。
桂枝亦是第一次在教坊內(nèi)與同齡的姑娘相識,一番交流下來,幾人發(fā)現(xiàn)脾氣性格皆合,便結(jié)為好友。小兒團舞中,她們?nèi)艘差H有地位,因為年紀稍比其余學(xué)徒長些,故其余人皆稱此三位為“三姐”。
有了三姐她們在團舞眾學(xué)徒當中替桂枝說話,為眾女樹立標桿,眾人很快便接受了桂枝,自此后每每練習(xí),便以桂枝的標準為主,之后練舞亦再無錯亂,秩序井然。
可偌大的一個周歲宴,又怎會只有一小兒團舞?恭王府良苦用心與這周歲宴,自然是要大辦特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