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祁安始終觀察著他的神色,但那雙鏡片后微斂的鳳眸過于幽深,如深井古波般難測。
江祁安越看越緊張,就如同以前她向他詢問題目的正確答案一般,她弱弱補充,
“就只需要走個過場,等我收回江氏所有的產業(yè),股份分你10%?!?p> 音落,那邊始終沒有反應,同這樣的人待在一起,每分每秒都像是煎熬。
江祁安抿著唇,咬牙想把給出的價格提到百分之十五時,周時晏終于掀起眼皮看向她,那雙眼睛冰涼又寡淡,這種攝人的眼神她只在自己爺爺身上見過。
他語氣平淡如水,指骨均勻修長的手指摘下眼鏡,目光直直對上江祁安的眼睛,壓迫感很重,重到江祁安忽視了他泛紅的耳廓,
“江氏百分之十的股份,對大部分人來說確實誘人,可你怎么保證,能將所有產業(yè)收回?
據(jù)我所知,這一年來,江氏的產業(yè)流失的很快,而你,江爺爺最疼愛的小孫女,這一年里,你做過的事著實沒什么信服力?!?p> 周時晏指的是外界傳言中,江祁安同紀臨澈柔情蜜意,備婚備孕,或將帶著江家產業(yè)嫁入紀家。
再仔細品,江祁安都能聽出他話里的怒意。
江祁安瑟縮了下,真覺得周時晏這老成的樣子不像二十幾歲的人,難怪他每每都能跟爺爺聊得來,大概是跟同齡人沒話題吧。
江祁安心里嘀咕,手上卻已經(jīng)拿出手機,點開某份文件展示在周時晏面前,嗓音甜軟,
“時晏哥,這是一份我前不久收回的合同,江家目前內部情況有些復雜,但你放心,我不會拿爺爺?shù)漠a業(yè)開玩笑?!?p> 江祁安頓了頓,想到什么重新開口,
“股份我可以分你百分之十五,你不信我,我們就領結婚證,作為公共財產后,要是我沒有能力收回,你可以全權接管江家?!?p> 爺爺在世時很信任和喜歡周時晏,他雖然可怕,但江祁安知道他對爺爺?shù)母星槭钦娴摹?p> 不論如何,爺爺一生的心血也不該被二叔他們糟蹋。
她誠懇的看著周時晏,后者目光鎖著她,眸色深處漸漸匯出一片晦暗洶涌的漩渦。
江祁安突然感覺這個房間有些冷,像是有什么可怕的東西盯上了她,恍惚中,她聽見周時晏獨特的聲線,
“這是你說的,不許反悔?!?p> 婚禮十二點開始,再回到準備室時,里面空無一人。
江祁安嗤笑了聲,對這群樹倒猢猻散的人有了新的認知。
她走到梳妝鏡前坐下,挑選工具開始為自己做了個簡單的盤發(fā)。
到換婚紗的時候有些困難,厚重的婚紗本就難穿,偏偏背后又有暗帶跟拉鏈。
江祁安較勁幾次都綁不穩(wěn),最后索性放棄,擠著腰身出去想找點東西收下腰,正巧這時房間門被推開,換好一身西服的周時晏走進來。
“需要幫忙嗎?”
周時晏穿的不是婚服,紀臨澈的婚服是量身為他訂做的,周時晏比他高,體型也比他寬些,不合適,所以他穿的是自己的私服。
正好也是一整套的黑色西裝,不得不說,周時晏生了副好皮囊,他的五官比大多數(shù)亞裔看著深邃,金絲眼鏡讓他多了幾分儒雅,挺鼻薄唇,下顎線利落干脆,舉手投足間有禮有節(jié)。
午間陽光洋洋灑灑的落進來,籠罩在周時晏身上,他信步走到江祁安身后,穩(wěn)重成熟的氣息令人畏懼又心安,
“不用著急,我已經(jīng)派人安排了下去?!?p> 他抬手,寬厚的手掌貼上江祁安的后背,替她扶著裙子,另一只手拉開拉鏈將背后的絲帶細致挑出重新系緊,全程都注意著很少貼上江祁安的肌膚。
但難免會碰著,溫熱的癢意惹得江祁安臉頰發(fā)燙,她面前就是梳妝鏡,能清晰的看見鏡子里自己眼中瀲滟的水光。
羞恥又尷尬,她剛剛光顧著看人,一時間都忘了拒絕,她腰間最為敏感,她總想避開那陣酥麻,挺著腰向前。
“別亂動?!?p> “時晏哥,有點癢?!苯畎惭廴Χ伎旒t了。
周時晏眸色很沉,聲音控制不住的喑啞,
“馬上?!?p> 他完整的系好最后一根絲帶,提著拉鏈往上,余光注意到鏡中小姑娘紅了的眼眶,心臟驀的一緊。
方才所有邪念頃刻褪去,他也是才知道,紀臨澈讓小姑娘過得并不開心,那他也做不到放心將小姑娘交給他。
周時晏的嗓音放的很輕,
“江祁安,有些事你不用逞強。江爺爺不在后,你回頭看看我,我就是你的靠山。”
——
時間十二點十分,周時晏攙扶著江祁安從樓上下來。
江祁安也沒想到周時晏的動作會這么快,不僅將婚禮名字改了,連放映的電子屏照片都換成他們倆此刻的婚服。
以前她只知道周時晏有勢力厲害,爺爺總在她耳邊夸她,卻沒想到已經(jīng)到了這樣的地步。
江成林見江祁安終于出現(xiàn),直接從宴會廳門口沖了過來,像是在看什么道德敗壞的毒瘤,張口便指責她,
“江祁安,你怎么可以這么亂來?你讓臨澈怎么辦?簡直是胡鬧!滑天下之大稽!你讓我們江家的臉往哪兒擱?”
“二叔,是我結婚又不是你結婚,你急什么?”
江祁安彎唇,知道對方是因為她找來周時晏才會氣急敗壞。
畢竟這樣之后,她就更難把控了。
“二叔,麻煩讓讓?!敝軙r晏錯身一步走到江祁安前面,顯然是想將她護在身后。
“時晏,你怎么也可以跟著她亂來?你難道忘了我父親當年是怎么待你的?你比祁安大了整整七歲??!你讓安安以后怎么嫁人?陵川的人怎么看她?老人家還在的話,肯定不允許你這樣?!?p> 江成林氣到心梗,他怎么都沒想到,江祁安這死丫頭還有這種本事,連周時晏都能找來。
這周時晏不是最不喜歡管閑事嗎?難道就因為是那糟老頭子的寶貝孫女,就愿意自降身份做這種事?
“請不要隨意揣測逝者的心思?!敝軙r晏一如既往的斯文,臉上笑意冷淡滲人,“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尊夫人可比您年輕十歲?!?p> 竟然說周時晏老牛吃嫩草,江成林反應過來后,背后隱隱冒出冷汗。
如今的周時晏,今非昔比,再也不是曾經(jīng)的那個窮小子,說話他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江祁安沒想到周時晏會當面這么維護她。
她知道,這定然也是爺爺?shù)氖止P,為她鋪了所有退路。
江祁安眼眶泛酸,爺爺在世的時候,她就是整個陵川最受寵、最幸福的小公主。
知道她喜歡紀臨澈,臨走時還不忘叮囑,放了江家許多產業(yè)在她的嫁妝里,只為讓紀臨澈娶她,婚后真誠待她。
可是爺爺,她真的看錯人了。
清醒的太晚了,她還來得及嗎?
再回神時,江祁安已經(jīng)挽著周時晏的手臂,在聚光燈下踩在鋪滿鮮花的長長禮毯,一步一步走向舞臺中心。
臺上人形同陌路,臺下人心思各異。
婚禮儀式在機械化的指導下進行的很快,不一會兒就到了最后的誓詞與親吻環(huán)節(jié)。
這一步,原本是江祁安最期待的環(huán)節(jié)。
她的誓詞是她想了很久才寫出來的,每句話都蘊含特別的意義。她想在這一天,表達她曾經(jīng)對紀臨澈無數(shù)的愛戀,更希望他們的未來,可以長長久久,幸福美滿。
可現(xiàn)在,似乎用不上了。
在司儀的引導下,江祁安提著裙擺轉過身。
她準備隨便說些老套的話糊弄過去,誰知道,司儀遞來的話筒竟直接越過了她,交到周時晏手上。
聚光燈正好打在周時晏身后,將他整個人籠著,細末的發(fā)絲都仿佛發(fā)著光,如眾生眼中那般悲憫天人的神祇。
周時晏正垂首凝視著她,那樣的眼神,江祁安看不懂,柔和又深沉,瘋狂且克制,復雜到了極點。
話筒抵在他唇邊,過了磁的聲音回蕩在整個宴會廳,他一字一句,認真虔誠,
“我,周時晏,在此請江祁安,江小姐允許我成為你的丈夫,你此生唯一的伴侶。
今后,無論貧窮或富有,健康亦或疾病。我都會敬你、愛你、守護你,不離不棄。
我會在你身后,做你最忠實的信徒,我會予你最可靠的港灣,最堅實的后盾,此生不負?!?p> 全場靜得可怕,靜得江祁安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與周時晏的氣息糾纏。
他的話誠懇到,讓江祁安覺得,周時晏愛慘了她,他們才該是今日婚禮真正的主角。
等話筒落在自己面前,江祁安才在司儀興奮期待的目光下后知后覺開口,
“我愿意?!?p> 司儀音色飽含激動,情緒高昂,“好的,接下來,新郎你可以親吻你的新娘了!”
江祁安還沒從周時晏剛才說的那番深情話中回過神來,瞳仁之中,周時晏那張臉漸漸放大。
他抬起手,寬大的掌心虛捧住她的右臉,擋住外界的視線。周時晏瞧出她眼底的怔楞,在江祁安咫尺的位置停下,出聲寬慰,
“不用擔心,只是借位?!?p> 江祁安眼睫輕顫,呆呆點了下頭,卻沒聽進去周時晏到底說了什么。
在周時晏偏頭下來時,江祁安下意識配合的踮腳——
微涼的觸感令人心悸。
馥郁的香氣充斥鼻息。
周時晏脊背僵了僵,幾乎瞬間抽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