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之后。
寧慈起身,想去查看一下外面的情況。
按理說,此時衛(wèi)戩應該已經帶著白虎衛(wèi)找過來了。
寧慈剛起身,手腕被后面伸來的一只手拽住。
匕首從袖中滑落的瞬間,寧慈反應過來了。
這里沒有別人。
她轉過身,低頭,與不知何時醒來的少年對視。
明明滅滅的光線下。
越珩仰著頭,頸部流暢的線條沒入衣領,那雙漂亮的眼眸微微發(fā)光,一眨不眨地看著寧慈。
“為什么要救我?”
他張口,嗓音有些許干澀。
沒等寧慈回答,越珩松了手,喃喃自嘲:“還能為什么,自然是怕我死在晟京?!?p> 寧慈靜默。
“鎮(zhèn)北王根本不在意我是死是活,但倘若我真的死在晟京,他便有借口發(fā)兵了。”
越珩勾唇,笑意譏誚:“本來我可以找個風水寶地,隨便什么死法都好,但是來了晟京,我只能好好活著了。”
“我偏不讓他如意。”
少年倚著巖壁,低著頭,喃喃自語地說著滿懷恨意的話語。
面前火光跳躍、光影交織,襯得他如同一塊沉在水中的冷玉。
沉默了片刻,寧慈輕輕撥開藤蔓,穿過縫隙朝外看。
沒有動靜。
穩(wěn)妥為上,在白虎衛(wèi)找到他們之前,還是別出去的好。
寧慈坐到越珩對面,往快要熄滅的火堆里添了些枯枝。
過了一會兒,外面?zhèn)鱽黻囮嚴呛俊?p> 寧慈從腰帶里摸出一個小瓷瓶,把小瓷瓶里的粉末灑在洞口。
這跟楓山獵場暖閣外灑的粉末差不多,會散發(fā)出用來驅趕野獸的氣味。
“越珩?”
寧慈布置好洞口,忽然發(fā)現越珩不太對勁。
少年臉色煞白,額角沁出冷汗,身體微不可見地顫抖。
“別過來?!?p> 越珩緊緊咬牙,齒間發(fā)出咯咯的聲音。
寧慈停下腳步,輕聲詢問:“殿下,你怎么了?是余毒發(fā)作了嗎?”
越珩偏過頭,側身對著寧慈,聲音暗?。骸安挥媚愎埽x我遠一點。”
不是余毒,而且看樣子,應該不是第一次這樣。
寧慈本來聽他的話,在方才的位置坐下。
誰知越珩的情況沒有絲毫好轉,反而越來越嚴重。
他半倚半躺,腦袋微微后仰,碎發(fā)被打濕了沾在臉龐,眼睛半合,水霧蒙蒙。
聽到腳步聲,還殘存了些許意識的少年無力地咬了咬唇:“你、走。”
過了好久,越珩沒再聽見動靜。
然后,下一秒。
他的手腕被人捏住了。
越珩想把手抽出來,卻沒什么力氣,不僅如此,對方還趁火打劫,摸上了他的額頭。
迷蒙間,越珩又回到了幾年前那個漆黑的夜晚。
他想向那個人證明自己,于是獨自進山狩獵,結果差點葬身野狼腹中。
危機時刻,他躲進了巨石下一個狹小的洞穴。
他受了傷,聞到血腥味的野狼更加不肯離去,一直在外面徘徊,他只能躲在洞里不敢出去。
他一直在流血,身體越來越冷,連第二天怎么被尋風他們找到并帶回府的都不知道。
此刻,越珩好像又回到了那個時候。
他蜷縮在漆黑、令人窒息的洞穴里,感覺體溫一點點流逝。
“殿下。”
“越珩。”
“你乖一點,把這個吃了?!?p> 好煩。
死都不能讓他死得清凈些嗎?
“越珩。”
“越珩。”
有人一直在叫他的名字。
越珩終于忍不住了,他打算從洞穴里鉆出來,看一眼究竟是誰這么堅持不懈。
可是外面有野狼,越珩只敢偷偷冒出半個腦袋,一雙圓溜溜的眼睛警惕地朝外面看。
外面也是漆黑一片。
他正要縮回去,忽然愣住了。
漆黑不見物的前方,亮起了一點暖橘色的光,越來越近,越來越明亮。
有一個人提著燈籠朝他走過來,蹲在洞口,對他伸出手:
“沒事了。”
“我?guī)慊厝??!?p> 越珩像是受了什么蠱惑一般,不由自主爬了出來,乖乖把手給她牽住。
“……”
牽上的那一瞬間,越珩睜開了眼睛。
面前的火堆燃盡后冒著余煙,簾子一樣的藤蔓被日光照得翠綠通透,山洞里還算亮堂。
已經天亮了。
接著他就發(fā)現自己緊緊抓著寧慈的手不放。
越珩觸電一般迅速松手,垂下頭,薄唇緊抿,沒有說話。
像是自閉了。
寧慈略感惆悵。
好不容易和越珩的關系有所緩和,結果不小心看見他脆弱的一面。
這樣真的不會被滅口么?
寧慈在心里嘆了口氣,說:“殿下,衛(wèi)統(tǒng)領他們還在外面等候?!?p> 越珩起身,一言不發(fā)地往外走,大步流星。
出去后,越珩對尋風尋影說了一個“走”字,然后就翻身上馬直接騎馬離開了。
尋風敏銳地察覺殿下不對勁,跟上去之前忍不住看了一眼寧慈。
衛(wèi)戩命白虎衛(wèi)騎馬跟上,自己則落在后面,同寧慈說話:
“百里珈玄似乎很生氣,你恐怕又要領罰了?!?p> 寧慈“嗯”了一聲:“昨夜的刺客有線索嗎?”
衛(wèi)戩說:“刺殺越珩的是天殺樓的殺手,沖衛(wèi)聽風去的的刺客則一點頭緒都沒有?!?p> 寧慈簡單講了一下紫衣女子的事情,包括冬雪節(jié)那晚的當街刺殺事件和極有可能跟衛(wèi)家有關系的年輕公子。
衛(wèi)戩語氣難掩嘲諷:“以衛(wèi)聽風父子的行事風格,衛(wèi)家的仇人怕是多了去了?!?p> ……
翌日。
姜少丞帶著十幾個家丁,浩浩蕩蕩的,堵在濟善堂大門口。
這段日子姜湄經常往濟善堂跑。
一來,和王府的丫鬟熟絡起來后,阿鈴沒那么粘她了;二來,畢竟是她介紹聞青時來濟善堂當教書先生的,總是莫名擔心,忍不住跑來看一眼。
后來就成了日常,姜湄經常給濟善堂的小朋友們做好吃的,像糖葫蘆這種,簡單好吃成本又便宜。
今天姜湄照常和聞青時去街上買東西,剛到濟善堂,發(fā)現門口擋著一堆人,看起來兇神惡煞的,十分不好惹。
姜少丞咧嘴一笑,惡意滿滿:“本少爺就說怎么沒看到人,原來是找野男人去了!”
他一揮手,身后的家丁蜂擁而上。
哪來的神經病??!
姜湄嚇了一跳,一邊拉著擋在她前面的聞青時后退,一邊大聲喊叫:“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們到底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動靜不小,已經吸引了少量過路人,姜少丞卻絲毫不虛,不為所動。
“你以為裝作不認本少爺,今日就能逃過一劫嗎?”
姜湄皺眉:“神經病啊,我本來就不認識你!你真的認錯人了!”
見姜湄一臉陌生地看著自己,不像有假,姜少丞尋思她莫不是在大牢里把腦子摔壞了?
幾息之后,聞青時被幾個家丁摁在地上,努力抬頭道:“你們放開她!”
家丁把姜湄的手臂扭在身后,直接拖著她就走,也不管她好幾次腳步踉蹌差點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