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穿著顧淮傅送來的衣裙,時不時張望著,等著他來竹亭赴約。
顧淮傅靠近我,我感覺到他的眼神和以往不同。像是勾起了什么美好的回憶,他眼睛沁著滿滿的愛慕和溫柔,和平時淡淡的不同。
還不待我看得更真切,他已垂眸斂去所有情緒。我只當是這衣服更合他口味,這衣裙通體像湖水般泛著波光,又在衣尾透出驚艷的湛藍,與我平時愛穿的衣服相反。
原來他喜歡藍色啊,我拈起一塊糕點想著。
我們聚過分別之后,只覺得今日顧淮傅比往常話更多了,也更加溫柔。
喜歡多年的郎君對自己體貼起來,我的心有些飄飄然,但看著換下的衣裙,我陷入沉思。
女為悅己者容,但我依舊隨性,自那日過后繼續(xù)穿著紅的黑的綠的黃的衣服,就是不穿藍色,仿佛那日是錯覺一般。
直到有一天聽聞小侯爺顧淮傅從府上帶來一位女子,我在他府中相識的小廝告訴我,傅淮傅對那名女子很是溫柔。
不管怎么樣,得先會一會。我造訪了他的府邸。
傅淮傅沒有掩飾他對女子的珍視,即使是面對我這個未婚妻。他們正坐在石桌上談笑,吃著廚子奉上的涼糕。
“她是誰?”我習(xí)慣單刀直入。
顧淮傅看我一眼,那眼神和以往任何時候都不一樣,像看一個陌生人:“你怎么來了?”
是了,我只是未過門的未婚妻,與他的府邸上一切都無關(guān)。
我轉(zhuǎn)頭看向那名女子,女子身著湛藍衣裙,神色也像衣著那般如水溫柔,唇紅齒白,一雙水潤的杏眼帶著探究看著我:“傅公子,這位姑娘是?”
好美,我眼中閃過驚艷,驚艷的余韻過后,我內(nèi)心細細密密地爬上酸楚。
我正要開口回答女子,顧淮傅幽冷的聲音打斷了我:“一個無關(guān)之人罷了?!?p> 早在來侯爺府之前我便有了一些心理準備,我冷冷的掃向顧淮傅:“小侯爺若是已有心愛之人,為何與我訂下婚約?”
聽完我的質(zhì)問,女子臉色變得十分難看:“你們……”
顧淮傅急忙言語安撫住女子:“阿櫻你別誤會,我和她什么都不曾有過,我只不過是把她錯認成了你!”
說完顧淮傅像是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反過來質(zhì)問我:“若不是你曾經(jīng)說那射日玉佩是你從小佩戴,我怎會把你當成阿櫻多年?”
“射日玉佩?那確實是我從小佩戴之物?!蔽也幻靼姿谡f什么,“這又與你的阿櫻有什么關(guān)系?”
顧淮傅冷笑:“我只恨我竟認錯了人,把你認成了我的阿櫻,以前我只以為你是年幼不記事,現(xiàn)在想來你的性格根本和她天差地別!”
他面容帶著怒氣,聲音也很冷。
認錯人,我只覺得無邊的荒謬吞沒了我,在這樣感到荒誕的時刻,我看著他,他仿佛是為了將一切誤會帶著怒火推向我。
我盡量忽略內(nèi)心泛起的委屈,質(zhì)問道:“我從未刻意誤導(dǎo)過你,這都是你自作自受。所以婚約也是因為你那單方面的認錯人?”
看著我冷眼旁觀的眼神,顧淮傅氣笑了:“明日我自會去沈府退婚?!?p> 這一切如夢如幻,在前幾天的我還是一個和喜愛之人等待大婚的待嫁少女,今日便要被一場誤會判出去。而顧淮傅,在找到所謂的真愛后,便打算抽身離去。
有淚水想要奪眶而出,但我拼命警告自己,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可否讓我看看這位姑娘的玉佩?”我看著阿櫻躲閃的目光。
阿櫻絞著衣角有些糾結(jié)。顧淮傅擋在她的身前,仿佛我多看她一樣會剜去她的肉:“你又想做什么?阿櫻的玉佩乃是她家傳之物,豈能你想看便看?”
我感到莫名其妙:“若是你當初錯認了我的玉佩,那為何她身上會有一模一樣的玉佩?你都不調(diào)查嗎?”
顧淮傅眼神帶著厭惡:“你還要如何?阿櫻記得我和她初遇的一切,而你不過是一個贗品。”
原來我的玉佩,和我的人都被他打上了贗品的標記。
“噢,”我嘲諷地看著他,“但愿你這次不會繼續(xù)看錯人,畢竟長了一雙狗眼也很難的?!?p> 我勾唇惡劣得一笑,轉(zhuǎn)身出了府。
在出府那一刻,我的淚水才涌了上來。
顧淮傅是京城無數(shù)閨中少女的夢中情人,而我只是一個相貌家世才情都平平無奇的商賈之女,在三年前的落花山上遇見了如玉般的郎君,卻不敢搭話,只是沉默地偷偷看他。
就連初遇也是我平平無奇地摔了一跤,身上玉佩不小心跌了出來。
如玉般的郎君也正是顧淮傅,他先是看了好幾眼玉佩,又馬上將我扶起來,他的聲音溫柔極了:“姑娘,你沒事吧?”
從未和如此好看的人有這么近的接觸,我看得有些入神,然后忙拍拍身上的灰:“沒事沒事,不好意思?!?p> 顧淮傅有些失笑:“你為何道歉?在下想請問姑娘,這枚玉佩從何處來?”
我雙手捧過玉佩,感激地笑著:“這玉佩是我從小貼身佩戴之物,謝謝郎君!”
自那以后,我只當是一場撿來的偶遇,而顧淮傅竟然時不時約我出去。大約一年后,付淮傅便向我父親前來定下了婚約。
自此,我在京城突然也成為了什么轟轟烈烈的人物——顧淮傅看上的商賈之女。
明日顧淮傅來退婚后,這轟轟烈烈的故事又要舔上一筆了,我自嘲得想著,那不妨,再轟轟烈烈一番?
回去后我便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帶上顧淮傅訂婚的東西,請了幾輛牛車,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去了侯爺府。
動靜十分大,路人們都圍在了侯爺府,侯爺府看門小廝看著我這陣仗,都十分吃驚。
我拿出墨跡剛干的退婚書,如同昭告天下一般對小廝說:“多有叨擾,我來找顧小侯爺退婚。”
我對著顧府大門義正言辭地說道:“顧淮傅哄騙與我訂下婚約,他早已膩了我,實際上金屋藏嬌,好不快活!”
路人像炸開了鍋,無論今天退婚成不成功,這聞所未聞的女子上門退婚顧淮傅的故事肯定會廣泛流傳。
顧府將路人全哄散了,顧淮傅陰沉著臉打開了門,氣笑道:“你膽子倒是比以前大了不少!”
并沒有,我只是因為憤怒在負隅頑抗罷了。我腹誹道,與其被動退婚,不如主動出擊,哪怕是被人們指指點點,也要拉你們一起啊。
顧淮傅咬牙切齒地簽下了退婚書,訂婚禮卻沒有收,我便四處當賣掉了。
一切落定之后,天黑了下來,已經(jīng)不知幾更了。我有些麻木地躺在牛車上任牛胡亂走動,看著夜空無星,淚水無聲地大顆大顆滾動著。
我什么都不想管了,不知不覺便睡了過去。
我爹并不會管我去了哪里,事實上我經(jīng)常不歸家,除了每月和顧淮傅赴約的那幾天。
不知睡了多久,晨光照醒了我,我惺忪看了看四周,是一片陌生草地。
周圍,有著淡淡的血腥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