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遲到的祭奠
大王莊幾位老人家再次相聚在小悅母親家，是商議為山芋父母砌墓的事。此事是小悅母親提出來的，得到了老人們一致響應(yīng)。
“山芋這些年一點積蓄也沒有，砌墓的錢也不是太多，我們幾位算是長壽的人來集體辦吧。”
“先請山芋和小悅計算一下一共要多少錢？我們也學(xué)著來個AA制。”
“要請一位能干的瓦匠來做這件事，最好跟村里一把手也說明一下?！?p> “那先要跟現(xiàn)在的隊長講，叫隊長到村里去說。不要他們出錢，就是引起他們重視?！?p> “老王兩口子去世多年了，那個土墳是要重修重建了。”
……
山芋和小悅很快就算好了基本建筑造價，現(xiàn)在的隊長王道路很贊同老人家的做法，立即向村里匯報了。蒼耳揉頭果沒有發(fā)表反對意見，他指派婦女主任負責(zé)這件事。能干的瓦匠找了好久才找到，是鄰村的麥子。
“麥子為人忠厚，手藝精湛，就是要上班，抽不出整時間?！?p> “砌墓必須一次成功，不能斷斷續(xù)續(xù)的?！?p> “那我們就把前期的事情都做好，把材料運到位，把地塊平整好，把墓基先挖好?！?p> 婦女主任說：“村里有拖拉機，你們年齡大了，重活我叫村里的青壯年幫著干。”
在中國的傳統(tǒng)喪葬習(xí)俗中，重新建墓是一件重要大事，它體現(xiàn)了對逝者的尊重和對家族傳統(tǒng)的維護。
小悅悄悄選了一個吉日，建墓就在那天開始了。在此之前，根據(jù)麥子計算的用工用料，水泥、石子、瓷磚等等都早已運到了山芋父母的墳旁。隊長王道路一直忙在工地上。
“老王，我們來給你建個新家，新家不遠，就在你們的跟前?！毙偰赣H念叨著。
麥子在國道服務(wù)區(qū)做完保潔工作，又調(diào)了一個班，就匆匆忙忙趕過來了，他要用大半天時間，把老王夫妻的墓砌好。
“把攪拌好的水泥沙漿先填入地基石縫里，把紅磚盡量挪到跟前來，這樣我伸手就能拿到，還有外墻的瓷磚和墓頂?shù)牧蛄咭捕寂帕泻?。這樣我就順手了?！丙溩蛹仁侵笓]員也是戰(zhàn)斗員，更是施工者。大家都按照他的指示，打著下手。他平時話少，干活時話多。
中午時分，墓墻墓屋已經(jīng)砌好了。小悅請她理發(fā)俱樂部里的姐妹，早早燒好的中午，不知道誰從家里搬來了一張能夠折疊的大圓桌，參加砌墓的男人們，就像當(dāng)年在思麻山挖河一樣，中午就在工地上吃了。但六菜一湯的伙食，遠遠比當(dāng)年豐盛。
山芋自始至終不言不語，父母是他遙遠的記憶，他5歲的時候，父母就住在這座山坡上了。如果不是長輩們提醒，他還真沒有想起來要給父母建一個新家。
中午，太陽已經(jīng)很有熱力了。大家放下飯碗，繼續(xù)干活，聽從麥子的指揮，施工到了精細化的階段。
“把墻上淺淺潑一層水，我要用高標(biāo)號的水泥貼瓷磚了。對，你可以學(xué)我的樣子，把水泥沙漿先涂上一層，然后我來抹平收光貼瓷磚?！丙溩又笇?dǎo)山芋，兩個人仿佛早已是師徒倆，配合默契，進度加倍。
新墓的旁邊，幾位老漢在用鐵鍬輕輕挖開土墳，兩只黑紅的嶄新木盒，就放在土墳的跟前。
“老伙伴，我們來了。別怕，我們來幫你搬家?！?p> 當(dāng)年條件簡陋，隊里給他們下葬用的是兩口薄木棺材，幾十年過去了，木質(zhì)與遺體大多融入了家鄉(xiāng)的泥土。兩位平輩份的老漢，戴著鮮紅的手套，把山芋父母的遺骸慢慢放入兩只嶄新的木盒中。
“讓你們住在新家里，是我們多年的心愿，好在山芋回來了……以后清明他都會來看你們的?！闭f著這些話，兩位戴紅手套的老漢流淚了。
“不要讓陽光直射到遺骸上，趕緊用紅布把木盒包起來。等會兒就能移到新墓中來了?！丙溩右桓钠饺盏某聊軆?nèi)行地告訴大家各個注意事項。
墓室很像一個方正的房間，后墻留有小門。
“山芋，去把你父母請到新家里來。一次把他們都抱過來，不要分兩次?！?p> 山芋抱起兩個紅布包裹的木盒，就像抱著兩團火，他的心燃燒起來，熱淚染濕了衣襟。
麥子用最快的速度，嫻熟而麻利地封好了墓門。
這時候，山腳下來了一輛七座轎車。車剛停妥，走下來林一林和畢悟水一家五口人。他們拿著花籃紙錢和整箱的鞭炮，走上山來。
他們是昨天晚上才得到消息的。
當(dāng)時，梅館長打電話給小悅，詢問她母親身體狀況。小悅說：“身體好著呢。正在跟隊里的老伙伴籌備，明天為山芋父母建墓?！币驗橐栌闷咦I車，又要購買祭祀用品，耽誤了不少時間，所以他們這時候才趕過來。
山坡上響起震耳欲聾的爆竹聲，紙錢的草木香味隨著硝煙飄滿山林。
燒盡紙錢，放完鞭炮。山芋用鐵鍬細心地將父母原來的家園平整好，在那里栽了兩棵長青樹。
夕陽西下，老人們勞累了大半天，坐在草地上休息，想再陪伴山芋父母一會兒；青年人好奇地看著湯姆和畢生經(jīng)歷，他們在猜想這兩位黑色相似形的來歷。小湯姆從沒見過這樣的場面，他跑到墓前面問：
“這個深陷下去的方框是干什么用的？”
麥子友好的回答：“那是放墓碑的地方。因為時間匆忙，墓碑還沒有刻好，明年清明前，我會來把它安放好?！?p> “這真是山青水秀的好地方。這里太美了?！睖犯袊@道。
眾人特別好奇，這兩位深顏色的人，普通話居然比他們說得還標(biāo)準(zhǔn)。
“這里住的是什么人？”小南屏畢生經(jīng)歷依然在問。
他的外公畢悟水很嚴(yán)肅地說：“這里住的是兩位英雄，他們?yōu)榱司揉l(xiāng)親們，犧牲了自己的生命。我們中國有許多這樣的英雄?！?p> “那他們是在哪里打仗的呢？”
外婆牽著他的手，輕聲說：“在長江邊，一個偉大的水利工地上。以后帶你去參觀，再慢慢講給你聽。好嗎？”
麥子再次檢查了新墓的質(zhì)量，然后對山芋說：
“這兩天，你多注意這里的情況。防止野豬和一些動物經(jīng)過這里，蹭到了墓上瓷磚，防止脫落下來。如果氣溫高，就給外墻輕輕灑一點水。”山芋聽話地點點頭。
林一林一直沒有說話，這時候，他發(fā)現(xiàn)工地上還留有不少石子和水泥沙漿，就向麥子建議道：
“師傅，你看剩的這些材料，能不能在墓前鋪一塊水泥地。這樣山芋今后來掃墓的時候，擺花籃燒紙錢放鞭炮也方便，整體也好看些。”
“哎呀，真是忙糊涂了。趕緊干吧，不然這些材料就浪費掉了。好主意啊。”麥子立即動手，眾人一齊幫忙。
畢梅也笨拙地拿起鐵鍬，鏟起水泥沙漿，一會兒就氣喘吁吁的了。好在，工程不大，很快就完成了。
血紅的太陽落到了野人島的背面，映得萬山湖如涂了鮮紅的油彩。
“他們是英雄，為什么不住到烈士陵園去呢？”畢生經(jīng)歷又發(fā)問了。這段時間，他增長了不少見識。他外公此前告訴他，我們這個省份烈士陵園最多。
“不是所有的英雄都住在烈士陵園里。南屏山上的王楓也是革命烈士，他也沒有住在陵園里?！碑吤犯嬖V他。
小湯姆南屏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幾位長輩人，圍著新墓轉(zhuǎn)：“老伙伴，安心住著吧。你們也夠風(fēng)光的，今天還有外國朋友來參加你們的喬遷典禮?！?p> 轉(zhuǎn)墓結(jié)束，老人家領(lǐng)頭，他們一行人往山下的村莊走。
村里婦女主任和王小悅已經(jīng)帶著美發(fā)俱樂部的姐妹們，預(yù)備好了更加豐盛的晚餐。
畢悟水一行六人也參加了農(nóng)家晚餐。湯姆和兒子在中國第一次品嘗到了親情鄉(xiāng)情的厚重。湯姆在心里想：這真是一個神秘的國度，令人神往。
山芋在給麥子工錢時，他搖著手竭力躲避，堅決謝絕了：“都是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要什么錢？大家這么信任我，我出一點力，就算是我對兩位長輩的敬重吧。再講錢就見外了，我真生氣了?！鄙接笾缓冒彦X收起來。
正吃飯的時候，稻子打來電話：
“你在哪里呢？你嫂子病了，我得守著她。你能不能找輛車，幫我把她送到縣醫(yī)院去?！?p> “我在大王莊。馬上來，但我沒有車啊。”
林一林說：“我去。你帶路。送完他們，我再來接畢作家他們?！?p> 畢悟水說：“讓畢梅他們一家三口同去吧。你們也多個幫手，他們也能早些回家?！?p> 林一林說：“好辦法。一舉兩得。”
七座轎車向山里疾駛而去。
在麥子臨上車的時候，小悅母親把自己不會用的那部智能手機，硬塞進了麥子的衣袋。
“我老太婆反正也不會用，就送給你做個紀(jì)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