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又是人間四月天
林一林開車走后，村里隊里幫忙的人也陸續(xù)回家了。畢悟水夫婦與王小悅母女還有山芋，邊收拾桌椅餐具，邊聊天。
“山芋，野人島上真有長蛇和刺刀嗎？”這個問題盤在心中，不時冒出來，畢作家按捺不下去。
“真有。還有許多鳥蛋，多得數(shù)不清，當年，我就是想去拾鳥蛋，給娘增加營養(yǎng)，被水圍困的。”
“四十多年，你在島上就沒有遇到過危險？”梅館長也開始好奇。
“遇到過多次危險，但總算都熬過來了。有一次我差點被狼吃了?，F(xiàn)在想起來還后怕?！?p> “你在島上用的火，真是鉆木取火得到的？”
“真的是。費了老大的勁。那火種，我一直保存著，到現(xiàn)在可能還在呢。其實，取火有許多方式，后來我都學會了。”
“島上的鹽是怎么解決的？我好像記得，人不吃鹽是不行的?！毙傄矄?。
“我是跟動物學習獲得食鹽的。我跟蹤野豬，看那些野豬總在一個小坑里嚼泥巴，原來那里就有鹽?！?p> “那里怎么會有鹽呢？莫非那是一個露天的鹽礦。”畢作家問。
“我也不懂。反正這些年，我就是用那坑邊的鹽，沒中毒，跟我們平時用的鹽沒有多少區(qū)別。”
“那刺刀是從哪里來的呢？”畢作家又問。
他對山芋有知遇之恩，山芋輕輕拽了一下他的衣袖，說道：“不知道從哪里來的，在山洞里。以后如果有機會，我?guī)闳タ纯??！鄙接髶钠渌撕ε履菎u上的真相，就不再多說。
小悅驚叫起來：“這方園幾百里水面，你們怎么過去？”
山芋立即轉移了話題：“娘，麥子忙了一天，連一分錢都沒有收，這怎么辦呢？”
“孩子，不急。記住恩情，適時報答就行。不急這幾天?！?p> “娘，大伙湊的錢還剩兩千多元，怎么退還給大家呢？”
小悅說：“過一段時間，把老人們的錢都退了，那都是他們的養(yǎng)老錢，不忍心用掉。你就說你的承包田拿到了補貼款。你四畝地，40多年，應該不少錢了?！?p> 其實，小悅自己有錢，她想把那筆款子填補上。
梅館長說：“我們來時，帶了些錢，一是畢梅和他爸他們給的；二是我們瑜伽館掙的。一共一萬元。以此表達我們對山芋父母的敬意?！?p> 小悅母親趕緊說：“這萬萬不能，你們住在城里，喝水都要買，哪里能讓你們出錢？”
推辭一番，堅決不要。梅館長也只得作罷，把錢裝回包里。
林一林開的車很快來了。
畢作家著急地問：“麥子哥嫂他們都好吧？”
“他嫂子可能有輕微腦梗，癱瘓在床多年，老不運動，情況不太好。他哥哥好好的?！?p> 時間不早了，小悅母親催促他們趕緊返回。
小悅隨后也騎著電動車，回了自己的家。
“聽說山芋爹娘砌墓動靜不小啊。連外國人都來了？”揉頭果問快嘴婆。
“那是梅館長的女兒女婿和外甥。你也應該去看看，畢竟你是村里領導?！?p> “今天縣里又叫去問話，那次去南京金陵飯店摜蛋，惹下大麻煩了。黃縣長這些天工作都暫停了。如果沒有事，我肯定會去的?！?p> “你們這都是叫錢給燒的。山芋爹媽建墓都是隊里老人湊錢的，你們的錢用在這個地方不好嗎？你明天就想辦法，把山芋家40多年來的土地流轉補貼結算給他?！?p> “主持工作的人，村里隊里都換了好幾茬，哪有那么容易算清的?！?p> “那你們大致給他些錢，他父母雙亡，一無所有。真怪可憐的。人心都是肉長的，你們不是人嗎？”
揉頭果答應盡快研究，反正村里有礦有廠，積累了不少資金。從中給山芋一點補貼，那就是九牛一毛。
林一林把畢作家他們送回家，又去還了車，就直接回自己的住處了。
畢生經(jīng)歷今天很興奮，見外婆他們回來，立即撲到跟前：“外婆，今天我們?nèi)サ哪莻€地方叫什么名字？”
梅小紅確實很累了，就對他說：“叫外公跟你講吧。他還在那里住過一段時間呢?！?p> “外公，你為什么會在那里住呢？”
“為了寫小說，那個山芋原來就像個野人，他在野人島上待了四十多年，是個傳奇人物。那個村有個美麗的名字叫萬山湖?！?p> “那山芋是怎么活下來的？”他們一家三口都圍到了畢作家的身邊，幾乎提出了同樣的問題。
“一直是個謎。所以我才多次采訪他，他還在我們家住過一段時間。是你媽媽治好了他的感冒。”
湯姆問：“那島上真的有野人嗎？”
“沒有。山芋在島上幾十年，沒有發(fā)現(xiàn)野人。”
他們還想問許多事情，梅小紅說：
“別問了。你爸爸也不是很清楚。都早點洗洗睡吧，明天我們?nèi)ギ呟嘟o你們爺爺奶奶掃墓。林老師開車來接我們，沒辦法，不好再去借七座的車了，擠擠算了?！?p> 畢梅說：“不能擠的，我會開三蹦子，借一輛不難的?！苯辏袊嗆囋诿讎鵁徜N，畢梅也想體驗一把。
又是人間四月天，清明前后的中國大地上，后人不是在掃墓，就是在去給先人掃墓的路上。
清晨的陽光灑在靜謐的小城，畢悟水一家啟程去掃墓。
畢悟水、梅小紅、畢生經(jīng)歷乘坐林一林的車，畢梅和湯姆開著借來的農(nóng)用三輪車，跟在他們后面。兩輛車前往畢悟水的老家畢坂而去。
畢坂有一個村級公墓，為了節(jié)約土地，早些年土葬在小墳包里的去世村民都集中到林場東邊的草地上來了。
這里十分安靜，綠樹成蔭綠草如茵，的確是先人最好的安身場所。
一下車，畢生經(jīng)歷就在公墓里到處亂轉，他在米國沒有見過這樣壯觀的祭祀場面，那里的許多人祖先都不在米國，他們根本沒有家族悼念意識。
畢作家用青蒿臨時扎成的掃把將墓前掃干凈，梅館長把花籃擺放在墓的正前方。然后在指定的位置焚燒紙錢，燃放鞭炮。
“畢梅，你們帶孩子給老人家鞠躬。你爺爺是在抗洪中遇難的，你們多少年不回來，可能快把祖宗都忘了。用相機把墓碑上的字拍下來吧。到國外也是一份念想，你也是立碑人之一啊?！?p> 一白兩黑三個人，齊刷刷跪下了。他們向墓里的靈魂致敬致謝，是他們的養(yǎng)育，讓畢家血脈不斷。
林一林幫忙清理墓地周圍的雜草，湯姆幫忙搬運帶來的祭品，梅小紅和畢梅在清洗墓碑。畢作家靜靜地看著這一切，若有所思。
在掃墓的過程中，畢悟水開始回憶父親母親的辛苦，講述他們一家人對他成長關愛和照顧。說這些的時候，他神情平靜，仿佛是在回憶別人的故事。
結束掃墓準備返回時，梅小紅看著這優(yōu)美空曠的墓地，突然感到十分感傷。她默默地站在那里，任由淚水滑落。畢悟水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她不要過于悲傷。
“再過許多年，當我們也入土為安入住這里的時候，不知道會不會有人在清明節(jié)來看望我們?！彼坪跏怯幸庹f給畢梅他們聽的。
畢梅拉著媽媽的手，握得緊緊的：“媽媽，你別難過。我們都懂的。真的都懂?！?p> 林一林老家不在這里，他今天就是一位專職的駕駛員。林小莊的祖墳，林一林總是在清明節(jié)前三天去祭掃。
畢家掃墓結束，他順著公墓看，這是林一林的習慣，到一個陌生的場所，他的近視就變成了透視——對一切都充滿了洞徹的熱情。
“你們看，他的墓怎么會在這里呢？”林一林突然驚叫起來。
眾人都圍攏來看，畢梅一家當然是湊熱鬧，只有畢悟水和梅小紅知道，這個人的墓不該在這里。但他為什么會在這里呢？
也許就是同名同姓巧合吧。
畢梅也發(fā)現(xiàn)了異常：“這個墓碑上僅僅只有死者的名字，其他什么都沒有。他難道沒有后代嗎？連立碑人的姓名都沒有，更別說年月日的時間了。很蹊蹺啊?！?p> “不知道啊。是有些奇怪?！比荒赀^半百的老人，都裝出一幅疑惑的樣子，什么也沒說。見又有人到公墓來祭奠先人，他們趕緊離開了。
路上鳥語花香，車內(nèi)沉默無言。
直到城里，他們才發(fā)現(xiàn)南屏畢生精力，手里緊緊攥著外公的臨時掃把——那是一大捧青蒿，小南屏說：“這里面有青蒿素，是中國的發(fā)明，還獲得了諾貝爾醫(yī)學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