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張姨告訴了元朗什么?
京都冬天可供休閑娛樂的東西并不太多,尤其是戶外,每年到了冬天不少人會像候鳥一樣飛往南方。那些溫熱的度假勝地是京都人冬天出行的最愛,不能出行或者不喜歡出行的人就窩在京都的家里,一窩就是四五個月,京東的冬天很長,光暖氣開放的時間就長達五個月,漫長的冬天對京都人而言倒也不煎熬,因為京都的冬天每天太陽都很好,京都人曬著暖陽,一轉眼就迎來了春天,似乎并不覺得冬季特別長。
對于職場人,能無所事事的安心曬完京都一天的太陽的確有些奢侈。楊爽就是這樣的職場人。從研究生畢業(yè)開始,她在京都就一直是馬不停蹄的狀態(tài),工作,考試,晉升,早出晚歸,下班時經常是半夜,連夕陽的尾巴她能看到的時候都很少。休假這么久的她,終于好好享受了一番看晨陽升起賞夕陽落下的閑適。
她在陽臺擺了一臺偌大沙發(fā)椅,休假的這幾天沒事兒就拿本書或者pad往上面慵懶的一躺,看看對面的樓棟,看看書,看看陽光,她完全忘記了手術給她帶來的不適。對于忙碌習慣的她,現(xiàn)在的日子雖然靜好,但是她還是渴望回到職場,那些對別人而言可能是枯燥的數字,對她而言卻是靈動的精靈,她有點想念她的小精靈了。還好,明天她就要結束假期,回歸崗位了。
最后一天假期了,她換了一身運動裝,去了慕容雪家里。
開門的是蔡姨,元朗已經去上班了,慕容雪還在床上躺著。楊爽進到慕容雪臥室時,慕容雪正拿著《歐亨利的短篇小說集》發(fā)呆,那本書攤開放在被子上,慕容雪兩眼無神的望著飄窗。飄窗上厚厚的窗簾將窗外的陽光完全遮擋在外。
“小雪,發(fā)什么呆呢?”
“楊爽姐,你來了?!?p> 楊爽坐到了慕容雪的身邊,她伸手抽出慕容雪手中的書看了看。
“外面天不錯,在家看書怪可惜。走吧,咱們去小區(qū)的會所逛逛?!?p> “會所,我還是算了吧。你自己去吧,我不想動?!?p> “去吧,總在家待著什么意思。小區(qū)的會所你還沒去過吧,很近,里面設施很全,健身房,餐茶廳,我都想好了,咱們上午去健身,中午一起在里面吃個茶點,聽說里面的茶點很好吃,不少業(yè)主專門奔著茶點去呢。到了下午,咱們再一起做個spa,怎么樣,快起來吧。”
“楊爽姐,我真的不想去。改天咱們再一起去吧?!睏钏f的興致昂揚,慕容雪卻一點提不起興趣。她昨晚臨睡吃了兩顆安眠藥,迷糊了不到兩個鐘頭,她就醒了,凌晨時她又吞了兩顆安眠藥,天不亮她又醒了。現(xiàn)在整個人腦子昏昏沉沉的,書擺在面前快一個小時了,她竟然一個字沒看進去。
“去吧,就當陪我了,明天我的假期就結束了,今天是假期的最后一天。以后忙起來,咱們就只能周末見了。起來吧,換衣服,天天在家待著,和在醫(yī)院有什么區(qū)別?!睏钏荒樥\懇的勸說。
“那好吧,你等我一下,我換一下衣服。”慕容雪盛情難卻,又聽楊爽說今天是她假期最后一天,她只好拿出舍命陪君子的勇氣。
上午時分會所里的人不是特別多,楊爽帶著慕容雪直奔負一層的健身房。健身房比起一樓的餐茶廳人少很多,健身器材很全備,擺放的卻不擁擠,所有的健身器材都臨著大落地窗擺放,健身器材區(qū)呈“回”字形,“回”字的外“口”處是瑜伽室、更衣洗浴室、臺球室、搏擊室,內“口”處的四周全是健身器材,“回”字的中間部分是玻璃穹頂的室內游泳池,透過穹頂能看到外面的天空,使用健身器材的人,能通過落地玻璃窗將泳池里的場景看得一清二楚。
楊爽帶著慕容雪在健身房轉了一圈,她對健身房的環(huán)境和設施十分滿意,慕容雪跟在她旁邊,完全心不在焉,健身房內明亮的燈光增加了她頭暈目眩的不適。她亦步亦趨的跟在楊爽旁邊,楊爽點評的話,她不管聽進去多少,一律都點頭微笑表示贊同。
“小雪,你要使用哪種器材?”
“我都不想選,要不我看著你練吧?!蹦饺菅┛戳丝粗苓叺钠鞑娜烤嚯x泳池很近,泳池湛藍清澈的水刺的她眼睛痛,她想找個看不到泳池的角落躲起來。剛進來時,她一眼就看到了健身房中間水面平靜如鏡的大泳池,泳池的光亮加劇了她的頭痛和眩暈。一路走過來,她盡可能躲在楊爽一側不看中間的泳池。她手心里直冒汗,好幾次她想伸手去牽楊爽的手。
“看著我練,那多沒意思。隨便選一種吧,你最喜歡的,或者你最擅長的。你是不是喜歡柔和的運動,可惜瑜伽室白天沒有課,下次如果我下班早,咱們可以一起練練瑜伽。我這長期坐辦公室坐的,腰間盤都快突出了。”
“跑步機吧。”慕容雪看都沒看回答說。
“那我也選跑步機吧,正好這邊有兩臺靠得近的跑步機。走吧,我看你都出汗了,咱們把外套放到更衣室?!?p> 楊爽從更衣室出來的早,她去健身房入口處的自動售賣機前取了兩瓶能量飲料。她回來時,慕容雪正在跑步機前發(fā)愣。
“給。咱們下次帶個水杯來,這次有點倉促了。還是溫水最適合運動時飲用?!睏钏瑢⑹种械娘嬃线f給慕容雪一瓶。
楊爽啟動跑步機開始跑步了。慕容雪慢騰騰的將飲料放在跑步機上的飲料卡座上,她猶豫了一下,輕輕按下開始鍵。
楊爽她們剛進來時,泳池中間還一個人都沒有。楊爽在跑步機上開始跑了5分鐘后,泳池區(qū)進去一對父女,父親三十五歲左右,女兒七八歲,小女孩穿著顏色鮮艷的泳衣,手里抱著造型可愛的游泳圈。泳池分成人泳池和兒童泳池,進來的父親帶著女兒直接進了兒童泳池。小女孩很喜歡戲水,趴在游泳圈里到處巴拉水,他父親拉著她的雙手在水里來回浮動。
“這個泳池也不錯,下次咱們帶了泳衣也試試。對了,小雪,你會游泳吧?”楊爽看著泳池中的這對父女,對慕容雪說。
“我不會?!?p> “沒關系,我教你。很好學,你看這個小女孩,如果她爸爸對她嚴厲一點,很快就能學會。我學游泳也是我爸教的,老頭兒當年教我學游泳可比這位爸爸嚴苛多了,我在水里頭還沒抬起來,他的大魔爪就落下來了?!?p> 慕容雪沒有說話,她雙手扶著跑步機的扶手,慢騰騰挪動著步子。
顏貝貝抱著三月烘焙的紙袋子到慕容雪家時,慕容雪已經和楊爽去悅會所半個多小時了。這家私人烘焙店,她以前和慕容雪經常光顧,里面的面包都得提前線上預定,招牌面包一上架就會被老顧客一搶而空。昨天她提前預定了慕容雪和她都愛吃的冰淇淋泡芙,今天一早她就去店里取了東西跑來找慕容雪。
給她開門的是另一位住家護工,她不認識這位護工,還以為自己走錯門了。她正疑惑的時候,蔡姨從客廳走了過來。
“蔡姨,嚇我一跳,我還以為走錯門了。小雪呢?”顏貝貝將烘焙紙袋子遞給蔡姨,準備換鞋。
“是貝貝啊,小雪出門了?!?p> “出門了,去哪兒了?她自己去的,還是和元朗哥?!?p> “去了小區(qū)里的會所,楊小姐帶她去的,說是健身?!?p> “哪個楊小姐,是小區(qū)里的悅會所嗎?”
“就是和小雪一起住院的楊小姐,她也住這個小區(qū),她和元先生很熟,在元先生的公司是高管?!?p> “我去找小雪。這是面包,記得冷藏。”顏貝貝將脫了一半的鞋子又重新穿了回去。
顏貝貝在負一層的健身房果然看到慕容雪。慕容雪和一位她不認識的女性正在跑步機上跑步,只是慕容雪跑步的速度比走路快不哪去,那位女性跑步的身姿倒是很矯健。她還沒有走近,就開始叫小雪的名字。
慕容雪跑步的速度極慢,但是她全身汗如雨下,比旁邊的楊爽出的汗多了好幾倍,她感覺呼吸急促,胸口越來越憋悶,她一只手扶著扶手,另一只手想去按跑步機上的暫停鍵,暫停鍵在她眼前越來越模糊,模糊到她感覺自己整個人都晃蕩起來。她聽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但是聽得并不真切,她以為她的幻聽又開始了,她閉上眼睛努力屏蔽耳邊的聲音,眼睛剛閉上,她整個人就不受控制的向前到了過去。
“小雪,小雪——”慕容雪聽到耳邊依然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她以為是幻聽,想睜開眼睛看看,眼睛卻不受她意念的控制。嘗試了很多次睜開眼睛,最后都以失敗告終,她索性放棄,任由呼喊的聲音在耳邊回蕩。
慕容雪醒來時,已經躺在家中的臥室了。社區(qū)醫(yī)生給她做了基礎檢查,說她血糖低,正在給她輸葡萄糖水。她看了看屋里站著的人,淚眼婆娑的顏貝貝,眉頭緊鎖的元朗,稍顯不安的楊爽,原本寬敞的臥室此時顯得有點擁擠。
“我怎么了?”
“小雪,你嚇死我了。你感覺好點了嗎?”顏貝貝抓住慕容雪沒有輸液的那只手關切的問。
“你們怎么都在,我暈到了嗎?”
“沒事了,醫(yī)生說你血糖低,多注意營養(yǎng)補充很快就好了。貝貝,你陪小雪坐會兒吧。楊爽,你出來一下。”元朗說完出了臥室門。
看到慕容雪醒來,楊爽提著的心稍稍放松了一些。直到現(xiàn)在她都不知道慕容雪患有嚴重的抑郁癥,這次的暈倒,她對醫(yī)生說的血糖低信以為真。是她帶慕容雪去的健身房,她心中滿滿歉意。
到客廳,元朗并沒有發(fā)火,也沒有責備楊爽。他站在陽臺處,一臉沉思地望著窗外面。
“對不起?!睏钏吹皆实纳裆男奶?,不自覺地道了歉。
看到元朗不勝其煩的樣子,她隱隱覺得慕容雪的病可能遠遠不止醫(yī)生說的那么簡單。
“你不用說對不起。現(xiàn)在集中精力,好好回想一下小雪暈倒時的情形,不要把情緒用在沒用的自責上。全神貫注,記住了嗎?”
楊爽點了點頭。這氛圍讓她想起公司上市時和會計事務所核實數據的情形。
“不用緊張,我只是請你幫我一個忙。小雪進入健身房前情緒穩(wěn)定嗎?”
“挺穩(wěn)定的,和在家時沒有什么兩樣。”
“進入健身房后呢,她有什么異常的舉動嗎?”
“異常舉動?出汗算嗎?我們當時進去時都穿了很厚的外套,室內室外溫差很大,室內的面板上好像一直顯示是二十六度,我們參觀健身設備轉了一圈,身上就開始出汗,只是她出汗比較厲害。后來,我們去更衣室脫了外套,流汗就少了很多。在跑步機上跑了十分鐘后,我出汗比她厲害了,我以為是因為我配速比她高的原因,小雪一直在勻速跑。”
元朗記得當時從健身房抱起慕容雪的時候,她的頭發(fā)、衣服上都是汗水,說是汗流脊背也不為過。不過慕容雪身上的汗和楊爽身上的汗不一樣,楊爽身上的汗是散發(fā)能量的熱汗,慕容雪身上的是汗涔涔的冷汗,冰涼的黏在身上。元朗知道慕容雪是畏寒體質,他清楚地記得慕容雪第一次在水云臺見他時的怕冷情形。
“小雪說過熱嗎?”
“沒有,她很少說話。她是第一次去,全程基本上都是我在帶著她參觀?!?p> “上跑步機之前,你確定她沒有什么異樣?”
“走路堅持走外邊,算不算異樣。這和個人習慣有關,算不上異樣吧?”
“我不記得小雪有這習慣。健身房不是密閉的空間嗎,怎么有外邊、里邊的區(qū)別?”
“是小雪這樣說的。健身房是回字形的,中間的小口是游泳池,小雪一直和我并排走,她堅持讓我靠游池的一側走,也就是她說的里邊,她自己從始至終都走外邊。健身器材都是靠著泳池一側的大落地窗擺放的,她堅持走外邊,很多健身器材就看不到了,我中間好幾次試圖和她拉開距離,她好像根本就不關心,好像有點怕,她一直盡量避免往里看,就是健身器材的方向?!?p> 元朗心里清楚,慕容雪不是怕健身器材,她怕的是落地窗戶外的泳池,距離健身器材越近也就距離泳池越近。
“你和她有聊過泳池的話題嗎?”
“有,我建議下次去的時候帶泳衣,她說不會游泳,我還說要教她?!?p> “她答應了?”
“沒有,我是說她還沒有回答就暈倒了。”
“她暈倒前有什么異樣嗎?”
“我不清楚。當時我在跑步機上的配速已經很快了,再加上泳池里來了一對父女來游泳,我只顧看著那個爸爸教孩子游泳了。我轉過頭發(fā)現(xiàn)小雪要暈倒時,是因為顏貝貝在健身房門口叫她?!睏钏浀妙佖愗惤行⊙┑谝宦晻r她已經搖搖欲墜了。
元朗在和楊爽談話時,李舒心已經抵達悅會所的監(jiān)控室了。慕容雪在暈倒的第一時間元朗就給她打了電話,她先去了慕容雪暈倒的悅會所。
“這里還能放大嗎?”李舒心指著七十五寸的大顯示屏問。
“可以,健身房內的監(jiān)控系統(tǒng)都是最新的。這樣可以嗎?”監(jiān)控室的年輕安保說。
“可以,謝謝?!?p> 顯示屏里,楊爽和慕容雪在跑步機上跑步,楊爽在加速跑,慕容雪一直在勻速跑。回字形外口上安裝的監(jiān)控角度正好覆蓋跑步機和泳池,泳池中間一開始是沒有人的,后來來了一對父女,這對父女進入泳池后,慕容雪的跑步成了減速跑,越跑越慢,直到暈倒在跑步機上。監(jiān)控里看不清慕容雪的表情,但是能看清她一直在低頭,這對父女進入泳池后,她頭低得更低,似乎是在看著自己的腳尖在跑步。
聽到門鈴響,元朗知道應該是李舒心。他決定送走楊爽。
“回去吧。雖然小雪出門是你帶出去的,她的暈倒和你沒有太大關系,不用過度自責,以后——算了,走吧?!痹蕩钏蜷T廳走去。
元朗沒開可視對講,他直接打開了門,門口站著正在思考問題的李舒心。楊爽看得出來元朗在沒開門之前就知道按門鈴的是李舒心。
她在醫(yī)院見過這位自稱是元朗和慕容雪學姐的李舒心。她還在走道里見過一名護士長和她打招呼,還在醫(yī)院電梯里見過她給一位病人指路,李舒心每次去都是以學姐的身份,但是楊爽敢肯定這位學姐和醫(yī)院很熟,和醫(yī)院里的人也很熟。
慕容雪暈倒的第一時間,她又出現(xiàn)來探望,這恐怕不是個巧合吧。楊爽帶著滿腦子疑惑直奔書房,打開電腦搜索引擎一組關鍵詞:京都第一醫(yī)院,醫(yī)院官網出現(xiàn)以后,她又輸入一組關鍵詞:京都大學。搜索范圍變小以后,主治醫(yī)師的第一頁畫面里就彈出了李舒心的簡介。
元朗將李舒心帶到了自己的書房。元朗將楊爽帶慕容雪去健身房的經過以及他剛才和楊爽的對話,原原本本都告訴了李舒心。李舒心將在監(jiān)控室拍下來的那段視頻給元朗看了一遍。
“看來小雪的確是在童年學游泳過程中遭遇了什么創(chuàng)傷性事件,而這個事件慕容雪一直試圖極力忘卻,她否認會游泳并不是撒謊,經過那件事之后,她可能真的完全忘記了如何游泳,泳池只會激起甚至加重她的創(chuàng)傷性記憶,以致于她在水中連自救的本能都關閉。她的創(chuàng)傷性記憶,目前來看,只有李蜇和她自己知道,她自己不愿意提及,李蜇又不在了,現(xiàn)在只有靠我們。試一試催眠療愈吧?!?p> “催眠?我聽說這種治療需要患者自己很配合,小雪現(xiàn)在都不知道自己已經生病,又怎么會配合?!?p> “看來你看過不少這方面的資料。凡事沒有絕對,一般情況下是這樣,可能效果沒有患者配合下的情況好,目前來看想打開小雪的心結,也只能嘗試一下了?!?p> “一定得今天嗎?她今天已經受到了刺激——”
“我明白,這個時候的她最虛弱,主觀防備意識不是那么強,效果可能比平時要好。當然,重走一遍痛苦的過往,對任何一個抑郁癥患者都很殘酷,如果這個心結不打開,小雪可能會永遠困在這個迷霧的夢魘中。”
“學姐,我有個疑問,為什么小雪這么多年都沒有因為童年的創(chuàng)傷而得上這種病,直到最近一年左右才開始急劇惡化?”
“還記得我曾使用‘導火索’這個比喻嗎,顏貝貝不是說多年來小雪一直在逃避異性嗎,無論平庸的還是優(yōu)秀的,直到遇到李蜇,李蜇在救小雪過程中或者在他和小雪交往過程中發(fā)現(xiàn)了小雪身上的秘密,他點燃了一直深埋在小雪內心深處的導火索。好的愛情能拔出抑郁癥的導火索,而差的愛情只會更快的引燃導火索。小雪在自己的第一段感情中本來就處于劣勢,而李蜇又抓住了她過往的創(chuàng)傷,所以小雪在短時間內加劇了抑郁癥。你聽說過不良PUA嗎?”
“沒有?!?p> “近幾年不少男性因為深知女性心理,利用情感欺騙和心理操控術,將女性玩弄于股掌。在這個過程中,男方會持續(xù)地打擊、貶低并不斷放大女生的缺點和錯誤,在這種模式下生活的女生,逐漸發(fā)展成沒有自信、離不開男友的存在,如果僅僅是掌控女性的騙財騙色還好,最嚴重的是他們還會進行情感虐待,這種情感虐待絕不僅是口頭的言語折磨,更多時候是對女性進行自殘乃至自殺的鼓勵,很多內心柔軟、原生家庭不幸福、或者有童年創(chuàng)傷的女孩都被PUA折磨得苦不堪言。”
元朗努力讓自己平靜地將李舒心的話聽完。
“而容易被PUA的三種因素小雪身上都具備,她很容易成為這種男性的獵物。我說獵物并不是貶低這種女孩,而是因為這種男性有動物一樣靈敏的嗅覺,他們很容易找到這類女孩,并且嗅到她們的傷口。我們不知道這個李蜇在小雪身上施了什么魔法,但是能肯定的是,肯定都是負面的,所以解鎖小雪童年的創(chuàng)傷僅僅是治療的第一步,我們還要解除李蜇在她身上施加的魔咒?!?p> 聽完李舒心的話,元朗更加悔不當初,如果當初他放棄慕容雪家的資助,不顧及自己那可憐的自尊心勇敢追求慕容雪,今天的慕容雪肯定是另一幅模樣。只是人生沒有那么多如果,有的只有時間留下的遺憾。
元朗的書桌上擺放著一個晶瑩剔透的水晶相框,相框里是慕容雪的照片,照片上的慕容雪笑靨如花。那是高靜拿之前的照片放大沖洗后,擺放在這里的。元朗凝視著慕容雪的照片。
“現(xiàn)在需要做什么?”元朗問李舒心。
“我剛才悄悄看了一眼小雪的房間,從環(huán)境上來看,很適合進行催眠,她房間里的三色燈,暖黃色可以調解亮度嗎?”
“可以?!痹士隙ǖ幕卮?。這是房子很令元朗滿意的原因之一。
“很好,我手機中帶了適合催眠使用的音樂,在我催眠過程中,門口最好有個人,催眠過程中盡可能讓我們不被打擾?!?p> “我會守在外面。需要多久?”
“一般在一到兩個小時,這和患者的身體、心理素質有很大關系。我盡可能縮短時間?!?p> “她還在輸液,要不要等護士取完輸液袋?!?p> “不用了,輸液袋也是配合我完成催眠的道具。輸液結束后,我會給她取針。”
漫長的等待。元朗在慕容雪臥室門口等待著,他一直在來回踱步,時不時地看看手表上的時間,時間前所未有的慢。
今天是他出院后第一天上班,他在公司正開一個高管會議時被顏貝貝帶著哭腔的電話叫了回來,現(xiàn)在已經是下午三點半,他還沒吃午飯。蔡姨給他端來一杯牛奶,出于口渴,他接過來一口氣飲完,一路從公司回來,他出了不少汗。蔡姨拿著空玻璃杯,想安慰元朗兩句,想了想還是作罷了,這一個多月來,她也被折騰的筋疲力盡。
“蔡姨?!痹式凶×藴蕚滢D身離開的蔡姨。
“在你之前照顧小雪的張姨,你有她的住址和聯(lián)系方式吧?!?p> “有,張姨是我們村里的,自從不看孫子以后基本上都待在村里?!辈桃毯芤苫?,元朗怎么忽然問起了這位十幾年前照顧小雪的故人。
“你把她的住址和聯(lián)系方式發(fā)給我吧?!?p> 一個小時后,李舒心一臉倦色的從慕容雪臥室走了出來。
“學姐?!?p> “她已經醒了。咱們還是去你書房聊吧?!?p> 蔡姨看著李舒心又一次隨著元朗進了書房。
從李舒心一出來,元朗就從她凝重的臉色猜出,催眠療愈的效果應該不是很樂觀。果然,李舒心并沒有帶給他什么值得期待的結果。
“應該是性侵?!崩钍嫘目粗暑D了頓,繼續(xù)后面的內容。
“在學游泳的過程中,她那段記憶里充斥著大片的紅色,我推測大約是血液一類的東西。小雪一直很懼怕?!?p> “和暴力虐待有關?”未成年性侵本就是生命難以承受之重,如果再伴有暴力虐待,慕容雪的那段記憶究竟得有多么不堪,元朗不敢想象。
“根據小雪在夢境中的表現(xiàn),應該不是。之前的照顧小雪的那位張姨,應該能告訴我們一些當時的細枝末節(jié),去找她碰碰運氣吧。”
“我已經給蔡姨要了她的地址,我打算明天自己親自去一趟?!?p> 李舒心沒想到元朗為了治療慕容雪,這種工作都做在了她前面。都說久病成醫(yī),抑郁癥患者是個例外,久病的患者只會越來越糟,但是照顧病人的親屬最后多半成了半個專家。
李舒心原本打算第二天和元朗一起去城郊的桑前村,不巧的是第二天醫(yī)院有個瑞典專家專題研討會,她只能在醫(yī)院靜待元朗的消息。
元朗的桑前村之行原本定的是一早自己開車前去,啟程的時間比他原定的時間晚了半個小時。夜里慕容雪的折騰,讓他幾乎一夜驚魂未定。
幾乎和昨天同一時間,慕容雪從床頭尋找她的安眠藥,藥不翼而飛了,抽屜里空空如也。她叫來了蔡姨,逼問誰動了她床頭柜里的東西,蔡姨并不知道慕容雪追問的是什么東西。元朗聽到動靜,從書房過來了。
“蔡姨,你去外面忙吧。”
蔡姨退出了房門。
“先喝點水吧。”元朗將水杯遞給慕容雪。
“我的藥呢?”
“在我這兒。”
“給我?!蹦饺菅┣榫w有些激動。
“小雪,這個藥即便是非處方藥,也不能不限量的吃,你明白嗎?”
“給我藥?!蹦饺菅┕虉?zhí)地說。
“好?!?p> 元朗聽取了李舒心的意見,一次只給了慕容雪一顆藥。半個小時后,慕容雪披頭散發(fā)地推開了元朗書房的門。一顆藥完全沒有起到助眠的效果,此時的慕容雪頭痛欲裂。
“把藥都給我?!蹦饺菅┟鏌o表情的命令說。
“你不能再吃了,這是醫(yī)囑。以后藥都會在我這兒?!?p> “把藥給我?!?p> “小雪——”元朗雙手放在慕容雪顫抖的肩膀上。
“別叫我小雪,你憑什么管我?”慕容雪使出渾身力氣,一把推開了元朗,元朗被推開了,她自己也因為慣性差點倒向了后方。
“小雪?!痹收径ê笊焓秩ケё〖磳⒌竭^去的慕容雪。
“把藥給我,聽到沒有。我要藥,你不是我丈夫,不是我父母,你憑什么管我?你憑什么刪除我買藥的聯(lián)系方式!你以為你是誰!你就是這樣報答我們家的資助嗎!你聽到沒有?!蹦饺菅嵟厮撼吨实囊路呀洔I流滿面。悲傷,憤怒,交集的情緒在慕容雪心頭炸裂,她不明白眼前的這個男人為什么如此折磨她。
“小雪,你冷靜一下。相信我,這都是為你好?!痹时е榫w失控的慕容雪一遍又一遍地安慰她。
“你撒謊,你撒謊,你們都是騙子。只有李蜇是真心為我好,他給我買藥,他喂我吃藥,只有他真心對我好,你們都只會丟下我不管不問,我的爸爸媽媽,還有你,你以為你是誰,你也會厭倦的,對不對!你也會像我父母一樣丟下我不管,只有李蜇,你不是他,你也會丟下我,現(xiàn)在李蜇死了,他也丟下我不管了,你們都是騙子!李蜇,是我害死了李蜇,該死的是我,是我!”
慕容雪撕打的力氣越來越弱,她已經虛脫。頭暈目眩,天旋地轉,她無力地暈倒在了元朗的懷里。元朗將她抱回自己的房間時,她又開始有些許清醒,這次清醒后,她沒有撕打也沒有吵鬧,只是流淚。她開始道歉,一遍一遍的對元朗說“對不起”。
夜已經很安靜,蔡姨和住家護工已經入睡。慕容雪是在元朗懷中被安撫著哭著睡過去的,慕容雪在安靜中入睡后,抱著她的元朗也昏昏睡去。他累極了,他以為慕容雪也累極了,他以為可以這樣一覺到天亮。等他醒來,他發(fā)現(xiàn)懷中抱著的慕容雪沒了蹤影。他一躍而起,他沒換睡衣,還穿著上班時候的衣服,手表也沒有摘,他看了一眼時間,已經是凌晨兩點鐘,這個時間慕容雪會去哪兒!
慕容雪臥室的衛(wèi)生間亮著光,他心里悄悄舒了一口氣。
“小雪,你在里面嗎?”
衛(wèi)生間里沒有任何動靜,元朗推了推門,門被從里面反鎖了。他提高聲音又喊了一遍,依然沒有人回答。每多喊一聲,他心里不好的預感就多增加一分,預感達到頂峰時,他毫不猶豫地敲碎了衛(wèi)生間的玻璃門。
穿著白色睡衣的慕容雪背靠浴缸坐在地上,她像睡著了一般,毛茸茸的腦袋很自然的垂在一側。如果不是看到她手中的修眉刀、地上和衣服上的鮮血,元朗真會以為慕容雪是在浴室睡著了。
慕容雪天亮時候蘇醒了過來,她看到了頭頂上方亮晶晶的輸液袋,她左手割腕處已經做了包扎,傷口處有些微微的刺痛,她清醒的意識到自己還在這個世界。梳妝臺處,昨天白天給她輸液的護士正在托著下巴打瞌睡,只是和昨天不同的是,凌晨被叫來的她沒來得及穿護士服,一同被叫來的還有宏仁私立醫(yī)院的一名大夫。大夫在客廳里的沙發(fā)上已經睡著了。
護士的下巴從手中滑落了,她瞌睡醒了。她醒來的第一反應,就是看了看床上的病人,看到睜著眼睛的慕容雪,她徑直站起來去了外面,一會兒的功夫大夫就進來了。大夫默不作聲地給她做了檢查,檢查快結束時,元朗也進來了。
“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元朗坐近慕容雪,聲音有些沙啞的問。
慕容雪眨了眨眼。此時的元朗眼睛里布滿了紅血絲,他應該是剛換了衣服,臉也洗過了,慕容雪能感受到他身上散發(fā)的水汽,洗漱后的他只是顯得更加冷靜,卻并沒有減弱他的疲憊。歇斯底里從她身上消減以后,看到向她微笑的元朗她悔意頓生。她又拖累了他。
窗簾外面天已經大亮,每天這個時候,慕容雪精神上的痛苦會消減一些。
“我是不是又做傻事了?!?p> “沒有,小雪只是昨天不開心,調皮了一下,以后不許這樣調皮了。鄭大夫,檢查怎么樣?”
檢查結束的大夫,簡單說了一下慕容雪的情況,沒有傷及動脈,出血量不多,脈搏和其它方面目前看都和常人無異。大夫在和元朗說這些的時候,年輕的護士一直在盯著病床上的慕容雪在看。
從慕容雪梳妝臺上擺放的護膚品和整套房子的裝修,她看得處,這里生活的人完全和她的生活不是一個階層,這里是絕大多數普通人夢寐以求的生活。她實在想不通,床上這個女人究竟有什么想不通,竟會選擇這么殘忍的求死方式。生在福中不知福,這可能就是傳說中的有錢人吧。想到慕容雪梳妝臺上的一套護膚品遠超她兩個多月的工資,她眼里不自覺地對床上躺著的病人流露出了鄙夷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