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見沈曼的額頭上已經(jīng)浸了薄薄一層汗,手下動作卻一點沒有放松,輕輕動了動腿道:“好了,你也累了半天,歇會兒吧?!?p> 沈曼抬頭笑了一下:“妾身不累。按摩這東西稍微偷些懶就前功盡棄了,如今正是春夏交替,養(yǎng)好了等到秋天來的時候,您老人家就能少遭些罪?!?p> 一開始,沈曼實實在在是抱著“巴結(jié)”的意思來伺候老夫人。
可這幾日相處下來發(fā)現(xiàn),老夫人其實很慈祥,有些像她小時候孤兒院的一個奶奶,只可惜那個奶奶在她八歲的時候就去世了,以后她再也沒遇到過對自己那么好的人。
老夫人也不強求,讓靜秋去倒茶。
靜秋剛要出門,就見一道身影出現(xiàn),連忙側(cè)身行禮:“四爺。”
老夫人眼皮一跳:自己兒子什么性子自己知道。平日里忙得想見他一面都難,今日這個時辰過來……
她看了一眼低著頭的沈曼。
沈曼慢慢放下老夫人的衣擺,輕聲道:“妾身去看看鹽炒得怎么樣了,剛剛想起來好像少加了一味藥材?!?p> “嗯,去吧。”
老夫人笑著道。
“沈姨娘請慢!”
沈曼剛走出兩步,聽見有人喚自己,她本能地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皺著眉看過去:“你今日怎么沒上朝?”
只見裴淮禮面色平靜,撩起衣擺坐下,慢悠悠道:“今日太后身子不適,皇上去侍疾。”
老夫人不信,正因為皇上不在,身為首輔的他應(yīng)該更忙才是。
裴淮禮看著沈曼,開口道:“聽說最近老夫人的腿最近多虧了你?!?p> 沈曼低垂著眼簾福了福身:“四爺言重了?!?p> 語氣疏離。
裴淮禮似乎并不在意,道:“最近太后雙腿也有些不適,正好,你將按摩和熱敷的方法給我講講。”
沈曼仍低著頭:“不過都是民間的土法子,四爺有什么想知道的盡可以問靜秋姑娘,她的手法比妾身強多了?!?p> 裴淮禮的視線始終落在她身上,堅持道:“轉(zhuǎn)述難免會有偏差,太后娘娘非常人,需小心謹慎?!?p> 沈曼依舊維持著剛剛的動作,再次拒絕:“既如此,那妾身更不能答應(yīng)了?!?p> 老夫人也不禁看過去,只見她不卑不亢道:“老夫人看在大少爺?shù)姆萆?,不嫌棄妾身魯莽。可太后娘娘金尊玉貴,更何況宮里有那么多醫(yī)術(shù)高超的太醫(yī),想必看不上這些鄉(xiāng)野偏方。萬一有不妥,豈不是給將軍府招來橫禍?”
“呵,你倒是伶牙俐齒?!?p> 裴淮禮笑稱了一句,似乎很是親昵。
嚇得老夫人汗毛都豎起來了,連忙假裝笑著道:“好了,沈姨娘膽小,秉文你就不要為難她了。你若是真想知道,一會兒讓靜秋過去,隨便你怎么問?!?p> 秉文是裴淮禮的字,平日自家人面前老夫人都會親昵地稱呼他“老四”,只有當著外人,或者有些不高興時才會直呼其字。
一時間,三人誰也沒說話。
藍嬤嬤看了一圈,忽然一拍大腿,吸著鼻子問:“什么味兒?”
沈曼心領(lǐng)神會,連忙道:“老夫人恕罪,妾身剛剛忘記告訴翠巧那丫頭看著火了,這會兒約摸著鹽糊了!”
老夫人催促:“那你還愣著干什么?還不趕緊去看看!”
“是!妾身這就去!”
沈曼朝裴淮禮及老夫人福了福身,匆匆離開。
老夫人見裴淮禮的視線明目張膽地盯著沈曼的背影,重重地咳了幾聲:
“咳!咳!我怎么不記得太后娘娘也有老寒腿的毛???”
直到沈曼的身影徹底消失在簾子后面,裴淮禮才收回視線,淡淡地笑道:“母親若是不信,下回張?zhí)t(yī)來您盡管問他便是?!?p> 老夫人擺擺手:“我沒什么不信的,只是隨口一問罷了。”
又忽然道:“前些日子我出門上香,恰好遇上葉老夫人和她孫女。沒想到……”
“母親!”
裴淮禮忽然出聲打斷,起身:“兒子想起來朝中還有事未處理,就先告退了?;仡^你讓靜秋將那方子告訴墨文即可?!?p> 藍嬤嬤進來時,裴淮禮早已離開,只剩老夫人一臉愁容,她小心翼翼地問:“四爺不同意?”
老夫人指著門口氣道:“我連人都還沒提呢,你看看他那樣子,好像有狼追他似的!”
藍嬤嬤笑了一下,神情有些凝重,看了一眼里面,低聲道:“老夫人,依奴婢看,四爺未必不知道那晚的人是沈姨娘?!?p> 老夫人眼里閃過一抹復(fù)雜:“是啊,前些日子我們都被他騙了。這不,一聽說人出事了,立馬就不裝了,你看剛剛,哪有一點顧忌的樣子?”
藍嬤嬤面色焦急:“那可怎么辦?”
老夫人冷哼:“無論如何,裴家的名聲不能敗在一個女人的身上。這幾日你看著些,萬一她有什么不規(guī)矩……”
眼中狠厲不言而喻。
藍嬤嬤心一凜:“是,奴婢知道?!?p> 老夫人閉上眼睛靠在榻上,輕聲道:“記得做干凈些?!?p> 藍嬤嬤:“是,奴婢曉得?!?p> /
“藍嬤嬤,您來了。幸好您剛剛提醒,不然這一鍋鹽可就浪費了。”
沈曼端著剛剛炒好的鹽,臉上帶著一些愧意。
藍嬤嬤接過鹽遞給旁邊的丫鬟,也笑著道:“不過是點粗鹽,壞了就重新弄就是,姨娘不必在意?!?p> 沈曼笑笑,將袋子雙手呈過去:“我忽然記起來院子里還有些事,一會兒就勞煩嬤嬤為老夫人敷上?!?p> 藍嬤嬤點頭:“好,姨娘慢走。”
直到出了惜福院,沈曼才感覺落在自己后背上那道視線消失,不自覺摸摸后脖頸:濡濕一片。
“姨娘,您怎么了?臉色怎么這么蒼白?”
剛剛翠巧一直都在外面,并不知道里面發(fā)生了什么。
她只看見四爺走的時候臉色不大好,沒一會兒,姨娘出來了,臉色更差。
又想起剛剛自己聽到的消息,悄聲道:“姨娘,奴婢剛剛聽到墨文跟人說起了如波。”
沈曼不解地看向她,轉(zhuǎn)瞬才想起來如波是誰,她剛剛滿腦子都是老夫人對藍嬤嬤說的那句:“做得干凈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