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回 爭執(zhí)
虞香珠停止梳頭發(fā)的動作,從妝鏡里看蔣韻。
蔣韻的神情是不以為然的。
在如今這個世道,女子招婿還是十分稀有的事情。
倘若一個男子生的后代全是女兒,那么在人們的意識里,這一家便相當(dāng)于絕戶了。在大的家族里,絕戶的人家通常由家主作主,過繼同宗的小男孩為兒子。
不過姚家不是什么大族,當(dāng)年外祖父也是從外地來的離州,他的女兒招不招婿,無人敢置喙。
虞香珠唇角緩緩揚(yáng)起笑容:“表姑,這里可不是河中府虞家,而是離州虞家?!?p> 言下之意,叫她表姑莫要多管閑事。
倘若她表姑會聽弦外之音的話。
蔣韻卻窮追不舍:“無論是哪里的虞家,都得遵守老祖宗的規(guī)矩不是?!?p> 呵,她這表姑,還真是閑著沒事干。
虞香珠懶得和她爭辯下去,隨手綰了個髻:“表姑這些日子受苦了,我去拿些香來熏,定然叫表姑一夜無夢,明日神清氣爽。”
蔣韻卻是將信將疑:“這香有這么厲害?”
“表姑試一試就省得了?!庇菹阒閺墓褡永锶〕鲆粋€小些的銀葉罐,開始做熏香前的準(zhǔn)備。
蔣韻見她動作利落,如行云流水,不由得又道:“香珠,須得學(xué)多久,才能像你這般利落?”
“這個得看天賦。”虞香珠慢騰騰的說,輕輕的在隔片上面放了一塊香品,“若是有天賦的人,不過只看一次,便懂了。還有辨香,若是天賦極佳,只要有人領(lǐng)進(jìn)門,便一日千里?!?p> 蔣韻想問自己的兒子沈嘉盛是不是極有天賦的,但想了想,表哥只說了教嘉盛辨香,什么都沒開始呢。
想到此,她又將話給咽了回去。
不多久,屋中便彌漫著一股讓人聞著覺得很舒服的香味。
蔣韻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哈欠后,頓時有了濃郁的睡意。
香熏了半刻鐘,蔣韻已經(jīng)沉沉睡去。
外面靜悄悄的,隱隱約約的聽到外面響起打梆子的聲音:“鐺,鐺,鐺!”
三更天了呢。
虞香珠輕輕的吁了口氣,脫衣上榻。
她的床本來也不大,表姑雖瘦,但也占了不少地方。
誰能想到,他們一家三口平靜的生活,會突然多了兩個親戚呢。
虞香珠想,但愿那位表哥比表姑要有眼色一些。
她可以供養(yǎng)他們,讓他們衣食無憂,但若是他們非要對她指手畫腳的,便怪她不客氣了。
離州城里大部分的人都沉入了夢鄉(xiāng),除了陸家。
還在守靈的陸家燈火并不通明,除了必要的地方留著幾盞燈外,其他的地方都黑漆漆的。
如此更覺著陰冷的風(fēng)不斷地從四面八方刮來。
靈堂里陰風(fēng)陣陣,陸家嫡系二房陸承德的長子陸懷享將袍子攏了攏,又朝雙手呵了口氣,用肩膀撞了撞旁邊的陸懷熙:“熙哥,冷不?”
陸懷享要比陸懷熙小半年。
陸懷熙跪得筆直,聽得陸懷享如此問,拿眼睨了他一下:“不冷。”
陸懷享又悄聲說:“聽說你又惹怒大伯父了?”
陸懷熙這回沒有應(yīng)聲。
陸懷享自覺無趣,又跪了一會,哈欠止不住的打了起來。
都快四更天了,還要繼續(xù)守靈。守也就守罷,連個炭火都沒有。別人家不是嫡系的男子們到了三更天都回去歇著了,只有他們嫡系的不能走也不敢走。這冷冰冰的地面只鋪了一張草席,跪在上面,簡直是冰刺入骨。
不過陸懷享只敢在心中抱怨,不敢說出來。
盡管好些人在私底下都說家主的不是,但無人敢忤逆家主。
除了傻瓜陸懷熙,哦,還有今日又罵了一整天的承疏叔。
承疏叔也就是敢罵這幾日,等山微叔入土為安,大伯父定會收拾他的。
其實大家都是一樣過著苦哈哈的日子,又何必出頭呢。在陸家天天不用干活就有得吃,已經(jīng)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日子了。雖然吃得越來越差了,他也有兩年不敢明目張膽的穿新衣了。
陸懷享又打了一個哈欠。
哈欠剛打到一半,就看到他大伯陸承厚沉著臉走進(jìn)來。
陸懷享趕緊掩住嘴。
幸好陸承厚沒看到他,而是直奔靈堂某處。
“承合,不是說了,守靈期間不能開葷,別人都能遵守,你家為何不能遵守?”
陸承厚嘴里的承合,是過世的陸山微的親侄子,從小爹娘就沒了,半是陸山微半是族里養(yǎng)大他的。
幾年前,陸承厚又替年近三十的陸承合作主,娶了守寡已久的一個寡婦。前不久,寡婦周氏十月懷胎,生下一個女嬰來。
女嬰還小,周氏白日的時候來守靈兩個時辰,就抱孩子回去了。
陸承合被陸承厚責(zé)罵,三十來歲的男子一下子手足無措,惶然地看了一眼陸承疏。
陸承厚越發(fā)的生氣:“你看他作甚!他要造反,難不成你也要反了不成?你們?nèi)绱岁幏铌栠`,眼里還有我這個家主嗎?!”
陸承德和陸承慎,還有陸承厚嫡親的四弟見狀,紛紛站起來勸道:“家主,言重了!”
陸承合沒出聲,倒是陸承疏又蹦了起來:“陸承厚,你無能!承合家的還在坐月子,沒有奶水,吃些肉糜粥下奶又怎么了?你是家主又如何?我看你這般為難我們這一支,就是想逼死我們!”
陸承厚氣得發(fā)抖:“我無能,我無能能幫著他娶妻?陸承疏,如今死的可是你親爹!他的親伯父!”
陸承疏犟著腦袋:“哪又如何,我爹都沒說話!我看你就是想逼死我們,好將屬于我們的田產(chǎn)給吞了!”
“陸承疏,你講話可要憑良心!”陸承厚氣得胡子抖個不停,“你爹病了好幾年,族里給他花費(fèi)了多少藥錢,別人不省得,你不省得嗎?”
“啊呸!我們是陸家人,族里花多少錢給他治病不是應(yīng)該的嗎?哦!我明白了,原來是你嫌我阿爹花族里的錢太多了,想讓他死!好了!這下我爹死了,你滿意了!大家快來看看啊,陸承厚德不配位,不配做陸家的家主!”
“我如何不配!我每日竭盡全力,讓陸家人吃飽穿暖,我如何不配!”陸承厚氣得聲音都失真了。
吵得太過了。眾人紛紛上前勸架,整個靈堂弄得雞飛狗跳。
陸懷享轉(zhuǎn)頭看了一眼臉色平靜的陸懷熙,想說些什么又止了話頭。
他有些茫然地看著在風(fēng)波中間的親人們,不知為何好好的陸家竟變成了如今的模樣。
倒是陸懷銘上前,架開陸承疏,大聲道:“承疏叔,你說我爹不配做家主,那你覺得誰能做這家主?”
陸承疏滿眼通紅,瞪著陸承厚:“誰能讓我們陸家再重現(xiàn)四十年前的輝煌,我就擁護(hù)誰做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