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思散文 童年的故鄉(xiāng)《奶奶的大煙袋》

　　奶奶已經去世三十多年了。以至于記憶里的奶奶都已經模糊了，可奶奶的那根大煙袋，卻至今難忘。

　　奶奶抽煙，抽了一輩子。那個時候的老人抽煙，大多用煙袋。一是嫌紙卷的麻煩，二是那個時候的紙忒取貴，一般人家用不起。

　　那時的煙袋有好多種，有長的，有短的。奶奶的煙袋是細長細長的那種，到底有多長呢，似乎比奶奶的胳膊還長。孩子們淘氣的時候，本以為奶奶夠不著打，可一拿起那根大煙袋，就不一樣了，每次都能輕松地敲打在孩子們的身上。當然，奶奶打人的時候力氣很小，起初我們以為奶奶怕把煙袋桿打折了，后來才知道，那根煙袋桿很結實。我親眼看見奶奶用那根煙袋桿打死過一只老鼠。

　　用煙袋抽煙的人，一般都配有一個煙口袋。外出的時候把煙口袋往煙袋桿上一系，取用相當方便。奶奶沒有煙口袋，因為奶奶從不外出，就連自己家的大門口都很少去。奶奶的腿腳不好，院門口基本上就是奶奶能走到的極限。所以奶奶用不著煙口袋。奶奶有個紙糊的煙笸籮，是用稍硬點的紙殼子糊的，紙殼子外面用孩子們的舊書皮舊本皮包的。外面的皮磨破了就在再包一層，一個煙笸籮能用上好幾年。

　　奶奶抽煙大多坐在炕上，尤其是冬天，往火炕上一坐，面前放個烤火的火盆。想抽煙的時候，就從煙笸籮里捏出一點煙絲，然后用大拇指往煙袋鍋里一壓。點火有時候直接把煙袋鍋伸進火盆里，有時用一雙火筷子夾起一塊火炭，然后往煙上一放，用嘴輕輕吸兩口，煙就點著了。

　　用煙袋抽煙方便快捷還省紙，可缺點就是得經常通一通煙袋桿、煙嘴和煙袋鍋子，否則煙油子就會堵住煙桿煙嘴和煙袋鍋子。奶奶煙勤，隔段時間就得通通煙袋，否則就吸不順暢。每次通完，還得用力吹吹，防止煙袋里有煙油殘留。

　　對于一般吸煙者，煙袋只有吸煙這一個功能?？赡棠痰臒煷瑓s還有另外兩個功能。

　　一是當“戒尺”。孫子們哪個淘氣惹禍了，奶奶就說：“把手伸出來?！比缓缶拖笳餍缘赜媚歉鶡煷诤⒆觽兊氖稚洗騼上拢允緫徒?。奶奶孫子多，有叔叔家的，有大伯家的，還有我和哥哥。男孩子本來就好動淘氣，惹禍是在所難免的，只要是奶奶看見或知道了，就會用她的煙袋教訓幾下。因此，孫子們看見奶奶的煙袋都有點害怕，有時自然不自然地就會把手背到后面去。在管教孩子這方面，奶奶是一視同仁的，誰犯了錯就打誰的手心。三叔家的小青最淘氣，因此挨奶奶的打也就最多。

　　奶奶煙袋的第三個功能就是起指示作用。當然這個指示不是下達指示，而是目標指示。比如東西在哪。那個年代，物質極其匱乏。不像現(xiàn)在，要什么有什么，尤其是孩子們吃的零食。

　　對于山里的孩子們來講，大棗和核桃，是孩子們最喜歡的零嘴兒。奶奶家有幾棵棗樹和一棵核桃樹，孩子們最盼的就是果子成熟的時候。每到收獲季節(jié)，孩子們就可以分到一把紅棗和幾個核桃。

　　怎奈，那幾棵棗樹結的棗并不多，尤其是那棵小核桃樹，結的核桃更是少得可憐。就算是果樹大年，孩子們分到的果子也很有限，因為多數(shù)的果子要拿到集上去賣。

　　可無論結多結少，奶奶都會偷偷留下一小部分，然后藏起來，以備日后給孩子們解饞。

　　我是奶奶的孫子中比較嘴饞的，嚴重的時候都看不得別人的嘴動彈。因此，吃的棗和核桃就比別人多一些。

　　奶奶藏東西有個特點，就是經常換地方。有個成語叫狡兔三窟，為了防止被天敵發(fā)現(xiàn)，兔子會經常更換洞穴。奶奶怕我們偷吃她的東西，也是經常換地方，今天放這里，明天就放別處。絕不會把東西老放一個地方，否則就會被我們一鍋端了。

　　奶奶腿腳不好，平時總是坐在炕上。就算我們向她要東西，奶奶也不下炕，而是告訴我們東西在哪，讓我們自己去找。

　　奶奶家的屋子很大，到處堆放著東西，即使告訴我們東西在哪，也很難在第一時間找到。每到這時，奶奶的大煙袋就派上了用場。見我們找不著，奶奶就用那根又細又長的大煙袋朝放東西的地方一指。這個時候，那根長長的大煙袋仿佛就成了奶奶加長了的手臂，我會順著奶奶煙袋所指的地方找去，每次都能在那根煙袋的延長線上找到要找的東西。

　　奶奶一輩子都沒有摸過槍，可她手里的那根煙袋桿，就像一支老步槍，煙桿前面的煙袋鍋子，就像瞄準用的準星，每次都能準確地指向零食藏匿的地方。盡管可能只有仨瓜倆棗，可在那個年代，絕對稱得上是豪華大禮了。

　　坦白地講，平時我是不喜歡奶奶的大煙袋的，嗆人不說，有時還被打手?？傻搅苏伊闶车臅r候，我是特別喜歡奶奶的大煙袋的。那根大煙袋，不但是奶奶加長了的胳膊，而且還是尋找零食的指南針，每次都能給我驚喜。

　　在已故的親人當中，經常會在夢里夢到他們?？赡棠倘ナ缼资炅?，我竟然一次都沒有夢到過，以至于我都忘記奶奶的模樣了。人們常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一次都沒夢見奶奶，可想而知我不是奶奶的孝順孫子。也許是奶奶生我的氣了，不想托夢給我。

　　前幾天陪朋友去了一家商店，店家是賣各種煙斗的。其中就有奶奶當初用過的那種大煙袋。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了我的奶奶。仿佛看見了奶奶抽煙時的樣子，看見了奶奶輕輕打我們手心的樣子，當然，還有奶奶給我指示大棗和核桃在哪時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