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各懷鬼胎
朱紅色的圍墻,筆直的長廊,縱橫交錯的路口,四方的天空,是沈若桃對后宮的初印象,若是向往榮華享樂,這里森嚴的等級秩序是上位者的天堂,但若是向往自由縱情,這如籠中鳥的宮墻便是桎梏。
密密麻麻的宮道將整個皇宮劃分出數(shù)個宮殿樓宇,里面又住著數(shù)不清的人。蕭聿白素日所在的宴清殿自然居中,東邊是太后的壽安殿、皇后的清寧殿、貴妃的春恩殿......沈若桃所居的攬月殿在西邊,旁邊只有一個露華殿聽說有嬪妃住著。
天氣冷,沈若桃沒有興趣步行,便宣了轎攆。蘭窗指了一個小宮女兩人隨行陪著,倚梅則留在宮里清點這兩日的賞賜賀禮,還得做成禮單,方便存儲是一回事,日后該送出去些什么也得從這上面找根據(jù)。
抬轎子的太監(jiān)經(jīng)驗老道力氣也足,轎子不緩不慢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穿行在宮道之中,“還有多久到?。俊鞭I子坐的無聊,沈若桃覺得下次若是無事應(yīng)當(dāng)自己走走,熟悉熟悉路之余還能欣賞風(fēng)景。
“娘娘,壽安殿在東側(cè),攬月殿在西側(cè),還有一段路呢。”蘭窗一如既往的沉穩(wěn)。
她們進宮不到兩日,沈若桃有幾分驚訝蘭窗已經(jīng)把后宮的宮殿的分布和宮殿之間的距離弄的這么清楚了嗎?
“娘娘,這是奴婢分內(nèi)的事啊,趁無事的時候奴婢叫了宮里的小宮女出來帶路,走過一遍奴婢就記得七七八八了?!?p> “你真厲害?!毕破疝I子側(cè)邊的帷幔,沈若桃單手托腮對蘭窗眼含崇拜。蘭窗比倚梅和她都大幾歲,平日里也是靜悄悄的不說話,但什么問題到她哪似乎都能有個答案,有這樣的人陪在身邊沈若桃也安心不少。
“娘娘謬贊了。”蘭窗被自家小姐這可愛的舉動逗笑,想了想還是把心底的疑問道出:“娘娘,您注意到剛剛那位王女官的打扮了嗎?”
沈若桃點點頭,“高發(fā)髻,紅色的宮花,左邊的金釵最顯眼,右邊那支鏤空翡翠簪的風(fēng)頭都被蓋下去了,宮裝倒是不稀奇,但外面那件方褂是毛鼠皮的,還用銀線繡著福壽紋路,雖是有資歷的宮女但穿戴貴氣逼人已經(jīng)不像奴才了?!?p> “是啊,娘娘,這種打扮不是宮女應(yīng)有的規(guī)制,想必是太后娘娘疼她,才允許她這么打扮的?!?p> 掃視了一圈周圍除了抬轎的太監(jiān)和自己殿里的宮女沒別人,蘭窗靠近轎子,壓低了聲音補充道:“但我聽說,皇后娘娘自執(zhí)掌后宮以來格外注重宮規(guī)禮制,對后宮的用度開銷之事上心,重重處罰了一批手腳不干凈的宮人,又尤其忌諱以下犯上等僭越之事......”
蘭窗沒說下去,但沈若桃已經(jīng)從她的話里明白了她想表達的意思,皇后初登后位整頓后宮,太后身邊的心腹宮女竟然帶頭違反宮規(guī),皇后為盡孝道必定經(jīng)常去太后宮里請安,看見此等景象不知作何感想。
......
到了壽安殿,通傳之后很快便有宮女出來領(lǐng)著沈若桃進去。一進正門,沈若桃就感受到了這殿內(nèi)的微妙氣氛。
正上方的那位婦人一身明黃色的宮裝,挽著飛天髻,珠翠滿頭,左右各插了幾支鳳釵來裝點,耳上戴的是名貴的東珠耳墜,脖子上還戴了一串珍珠項鏈,那珍珠顆顆圓潤飽滿,襯得人面色紅潤,裝扮華貴,氣質(zhì)雍容,想必就是太后,一左一右分別坐著的兩個年輕的應(yīng)該是皇后和貴妃。
尚不清楚這些人的脾性和意圖,沈若桃按照禮儀規(guī)規(guī)矩矩跪下行了大禮,“臣妾參見太后,恭祝太后福壽綿長。”說著將頭嗑在了地上。
太后今日心情甚佳,她雖年過四十,但長年的養(yǎng)尊處優(yōu)、精細保養(yǎng)讓她絲毫不顯老態(tài),只有眼角的皺紋能證明她的年紀。此刻她受著沈若桃的大禮,臉上的笑容十分溫柔,看起來很像一個慈愛的母親。
“宜妃有心了,今日初次見面,想必你還不認識眼前這兩位,那就由哀家給你引見吧,你左手邊的這位就是皇后,右手邊的是貴妃?!?p> 刻意忽略皇后應(yīng)當(dāng)坐在太后左側(cè)的問題,沈若桃按著次序一一行禮問安,皇后今日身上是一件淺藍色宮裝,裙擺處的花樣像是用墨水潑出來的山水畫,可能是因為抱病的緣故臉色略顯疲憊,相較于太后和貴妃的光彩照人,皇后的打扮相當(dāng)素雅。
對沈若桃的行禮,皇后只淡淡點了個頭,貴妃則更熱情,“本宮聽聞宜妃妹妹來自蜀川,那般偏遠之地,又未參加選秀,妹妹是如何得陛下青眼,念念不忘迎你入宮?”
貴妃容貌艷麗,一顰一笑間眼波流轉(zhuǎn),確實是一個不可多得的美人。她輕快的語氣像是姐妹間閑聊玩笑,但在場的其他三人都不約而同地豎起了耳朵,沈若桃倒是知道蕭聿白到蜀川是為了送恩師林清鏡回鄉(xiāng),但她拿不準這事別人知不知道,直覺告訴她如果別人不知,她還是不要輕易透露的好。
“此中緣由臣妾也不太清楚,圣旨抵達臣妾才知自己要即將入宮,怕是只有陛下能解答這個疑惑了?!?p> 雖然不太地道,但沈若桃還是把這個鍋拋給蕭聿白了,想必他說一句比自己在這里絞盡腦汁的說謊十句有用多了。
“那便是奇怪了,陛下是在哪里尋到妹妹這般美人呢?難不成是妹妹姿容無雙,天上的神仙都托夢給了陛下?還是妹妹不愿告知本宮,故意搪塞本宮?”貴妃的語氣帶著絲絲威脅之意,臉上的笑也浸著寒氣,仿佛沈若桃只要給不出一個合理的答案,便要遭殃。
而太后老神在在,居高臨下地打量著沈若桃,那視線如刀一般鋒利,層層偽裝被剝開,似乎所有的秘密都無所遁逃。
“臣妾不敢。”沈若桃趕忙起身下跪請罪,大腦飛速運轉(zhuǎn)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不知不覺后頸已經(jīng)被一層薄汗浸濕,脖子泛起癢意。
貴妃姚挽昔看著低下跪著的沈若桃,臉上浮現(xiàn)出得意之色,此女容貌出色,來路可疑,怕不是陛下被蒙了心智才迎入宮中給了妃位,她定要好生敲打,讓沈若桃知道自己的份量,老老實實待在宮中便罷了,要是敢狐媚陛下,她第一個饒不了她。
“怎么入宮的又不要緊,陛下喜歡就夠了,再者,陛下難道會不查清家世背景貿(mào)然迎人入宮嗎?貴妃如此多慮是質(zhì)疑陛下的裁決嗎?!被屎笠桓膭倓偫淙舯膽B(tài)度,出言替沈若桃解圍,沈若桃有些詫異。
“呵呵,皇后娘娘說哪里的話。”皇后語氣強硬,貴妃雖然有些不滿,但還是跳過了這個話題。
太后坐在上位不動聲色打量著一切,把三個人的表情盡收眼里,仿佛剛剛發(fā)現(xiàn)似的,“宜妃怎么還跪著,還不快起來?!?p> 旁邊的蘭窗趕緊上前將沈若桃扶了起來,今日一下子便跪了兩次,也沒墊個蒲團,冰冷堅硬的石頭咯的膝蓋生疼,沈若桃低著頭回到座位上,眼角微紅,她在家何曾受過這種委屈。
眼見醞釀的差不多了,太后道出了今日召她們們前來的原因:
“今天把宜妃叫來,是有些事情要囑咐你們,陛下登基已滿一年,但后宮仍舊無所出,連一個有孕的消息的都沒有傳出來,前些日子陛下去祭拜陵墓,不知道先祖?zhèn)兛吹奖菹伦铀萌绱似D難會作何感想,你們一個是皇后,一個是貴妃,一個是妃,是現(xiàn)在陛下后宮最尊貴的三個人,你們都不加把勁陛下和哀家還能指望誰呢?”
這話說的鄭重,直接搬出列祖列宗上壓力,沈若桃又隨著皇后貴妃起身跪下,“太后教誨,臣妾不勝惶恐,定當(dāng)領(lǐng)受?!?p> “哀家也是替你們著想,我朝歷來崇尚立嫡立長,而后才是立賢,早一步生下皇子便是早一步有指望;再者,母憑子貴,子憑母貴本就為一體,你們?nèi)蘸蟮那巴究啥荚谶@上邊,可不能懈怠?!?p> 太后身為長輩,說這些合情合理,只是在立嫡立長這一茬上,沈若桃隱約覺得這是一種無形之中的競爭。
稍后太后喚宮女呈上來了新制的雪梨糕,邀她們共同品嘗,貴妃抓住時機,一個勁的夸這糕點好吃,把太后哄的十分開心。而皇后始終一個人坐在位置上,問一句她就答一句,遠不如貴妃和太后熱絡(luò),倒像是受了冷落。
沈若桃資歷尚淺,和她們都不熟悉,加上剛剛的不愉快也沒有多說什么。貴妃把太后逗的捧腹大笑,眼睛骨碌骨碌轉(zhuǎn)了幾圈,一扭頭便把話題引到了皇后身上:
“聽說陛下前幾日斥責(zé)了皇后娘娘的弟弟,還撤了皇后娘娘弟弟的伯爵之位,娘娘傷心抱病,陛下這幾日政務(wù)忙碌也未探望,還請娘娘一定要保重鳳體啊,后宮諸事繁雜若是不利于養(yǎng)病,大可以交給臣妾,臣妾樂意為您效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