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畿開博路,佳節(jié)一陽生。
喜見兒童色,歡傳市井聲。
今日冬至,傍晚時分,華燈初上,大街小巷,熱鬧非凡。
楚熙身著一襲素衣黑袍,和韶思怡漫步于街市上。
街上人來人往,長街兩側(cè),掛滿了燈籠,給來往的行人照路。
韶思怡見楚熙一言不發(fā),只是沉默的陪她漫步,便開口問道:“王……”爺
“別叫我王爺,你若不介意,叫我楚熙或楚公子就好!”
楚熙?韶思怡不解,御王不該姓容嗎?
難不成是冠上了母姓?
韶思怡溫柔一笑,“楚公子比我年長,不如我喚楚公子一聲哥哥可好?”
楚熙倒也不介意,他應(yīng)道:“好!”
“哥哥,我看你好像有心事???”
楚熙也毫不避諱的承認,“是??!今日冬至,也不知清蘭在做什么?有沒有想我?!?p> 韶思怡聞言,心里有些失落。
楚熙開口三句不離白清蘭,白清蘭雖是楚熙的妻,但韶思怡心里總會有些莫名的吃醋。
韶思怡饒有興趣問道:“哥哥,你這么想她,那你和她一定發(fā)生過許多趣事吧?可以給我講講嗎?”
楚熙勾唇一笑,“我和清蘭從小就認識,也算少年夫妻,相互喜歡。清蘭霸道強勢,文武雙全,擅兵法謀略。她是個奇女子,也是我心里無人能替代的存在,更是我要拿命相護一生的人……”
楚熙和白清蘭能回憶的趣事有很多,但其中有一件事卻讓楚熙記憶深刻。
建興三十三年,秋風瑟瑟,落葉飄零。
白府后院,樓閣上,十一歲的白清蘭坐在階梯上痛哭流涕,她身上的一襲白衣長裙,血跡斑駁,頭發(fā)瘋散的她悲傷到不能自己。
而樓梯上躺著一只剛出生不久,渾身是血的小狗。
小狗通體雪白,小小一只。
它此刻正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皮毛上全是鮮血。
剛回白府來看望白清蘭的楚熙在聽聞下人的稟報后才知,楚熙送給白清蘭的狗前不久去世了,死之前誕下了一窩小狗。
小狗還沒滿月就有一只被白清蘭抱在懷中四處閑逛,但在樓閣上下樓時,白清蘭腿腳一滑,狗直接從樓梯滾下,活活摔死。
白清蘭自責不已,下人去攙扶她起身時,她不愿起來,只是坐在地上,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清蘭!”
楊安辰身穿一襲青衣,一臉擔憂的走向癱坐在地的白清蘭,他身后跟著的是白秋澤。
建興三十三年的楊安辰和白秋澤也極為年輕,白秋澤少年將才,勃然英姿,一襲紅衣,堪稱絕代,而楊安辰才華橫溢,貌比潘安,他的文采謀略堪稱一絕,有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之稱。
兩人在不相識時,曾是多少年輕貌美女子的夢中情人,只可惜兩人的相愛,讓覬覦他們的女子徹底死了心。
兩人成婚后,因兩人皆都不能生兒育女而導(dǎo)致膝下無兒無女,所以白清蘭的出現(xiàn),在二人看來,就是上蒼賜給他們最為珍貴的禮物。
兩人將白清蘭視為己出,自是舍不得她受一分一毫的傷害。
如今白清蘭坐在地上哭的死去活來,兩人自是心疼不已。
楊安辰一把就將白清蘭抱入懷中,撫摸著她的后背,輕聲細語連哄帶勸,“蘭兒乖,爹爹在,不哭了??!”
白秋澤蹲在楊安辰身邊,柔聲問道:“清蘭,發(fā)生什么事了?怎么哭的這么傷心???”
白清蘭抽噎著將事情的原委說了出來,楊安辰和白秋澤聞言,楊安辰安撫道:“清蘭,你聽爹爹說,你不要這么自責,這小狗和你沒有緣分,所以才會離開你。別自責了,好嗎?”
白清蘭聲淚俱下,“都是我害了它!要不是我看著它可愛將它抱出了狗窩,它就不會死……”
“生時樂死皆由命,事在皇天志不迷?!睏畎渤絼竦溃骸疤m兒,這世間生死由天定,這小狗雖死,但不是你的錯,是老天要收他?!?p> “爹爹,這小狗的死是錯在我過于心急,如果我能再等等,等它長大能跑能跳了,它就不會被我的粗心大意而摔死了……”
那日的秋風颯颯,空中落下了蒙蒙細雨。
白清蘭在和楊安辰一起將小狗的尸體埋葬后,白清蘭才回了房間,楚熙相伴左右。
白清蘭趴在床榻上,臉上的淚水還未擦干,楚熙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輕聲安慰道:“清蘭,小狗已經(jīng)死了,你再如何哭泣也挽不回它的命,若你還是心有不安,要不我安排一場法事為那只小狗超度一下。”
白清蘭伸手擦干淚水,“熙哥哥,這世間的生命好脆弱??!像面鏡子一樣,一摔就碎。”
“所以呀,我們才更應(yīng)該珍惜當下這美好的生活。”
白清蘭起身一把撲進楚熙的懷中,楚熙雙手環(huán)抱她,白清蘭問道:“熙哥哥,生命這么脆弱。那有朝一日,你會不會也離我而去???就像那只死去的小狗,突然離開我?”
“天地賦命,生必有死;自古圣賢,誰能獨免?”楚熙撫摸著懷里毛茸茸的小腦袋,“清蘭,生死是由天定的,我們誰都逃不過。所以我終有一日會因死亡而離開你?!?p> 白清蘭從楚熙懷里抬頭,一雙漆黑的眸子如黑曜石般緊緊看著楚熙那張白皙俊美的臉,“你可不可以慢點死,至少也要等到一百歲再死。”
楚熙一臉疑惑,“為什么?”
白清蘭一臉單純無害,“因為我活不到一百歲?。 ?p> “噗~”一向謙謙君子的楚熙在聽到白清蘭這幼稚的話語后,也不由得大笑出聲來,“傻丫頭,你是怕我先死你前頭了,你孤單寂寞啊?”楚熙止了笑,他突發(fā)奇想問道:“清蘭,你怕死嗎?”
“浮生人怕死,螻蟻命何輕。熙哥哥,我是個俗人,怎么可能不怕死!”
楚熙聞言,他眸色深了深,無比認真的應(yīng)道:“好,清蘭,那從今日起,我就為你活著了。我會不惜一切留著我這條命,你生我生,你死我死,天上人間,黃泉碧落,我都陪著你。我發(fā)誓,這世間任何人都會離開你,但我永遠不會。如何?”
楚熙的話真摯而熱烈,但年幼懵懂的白清蘭卻聽不出話中深意,她只覺得面前的楚熙待她可真好啊,好到能陪她同生共死,能守著她一輩子,不讓她孤獨寂寞。
可楚熙的一字一句不是一個哥哥對妹妹的好,而是一個男人對女人的愛。
楚熙因自己的出生,從小就經(jīng)受了許多磨難,他在逆境中長大,自然會比白清蘭早熟許多。
楚熙深愛白清蘭,可能是因為白清蘭說出的那句“小公子長的真好看,我缺個夫君,小公子長大后愿不愿娶我?”
白清蘭的這句無心之言,卻叫楚熙當了真,記了一輩子。
可能是因為白清蘭和他是少年夫妻,而白清蘭長的好看,與他郎才女貌,又博學(xué)多才,文武雙全,是他年少時一眼相中的妻子!
可能是因為楚家家規(guī),也可能是因為愛一個人不需要理由,又或者是白清蘭的過人之處打動了她。
楚熙對白清蘭執(zhí)著深情,對她的愛此生至死不渝。
白清蘭聞言,便伸手,“好,那我們拉勾!”
楚熙寵溺的笑著,他用手刮了刮白清蘭的鼻梁,“小幼稚鬼!”
語畢,卻還是伸手和白清蘭拉勾。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秋日的秋景短暫而美好,正如這難以忘卻的回憶,短暫卻幸福。
街道上,小廝此起彼伏的叫賣聲讓楚熙回過神來。
韶思怡看中了一家小攤上的首飾,楚熙不想旁人誤會他和韶思怡的關(guān)系,便將隨身攜帶的錢袋給了韶思怡,還叮囑她,“韶姑娘,喜歡什么就自己買吧。”
本來還歡喜的韶思怡,在聽到這不冷不熱的囑咐后,歡喜的心一下沉了下去。
韶思怡笑容僵硬且尷尬,“哥哥,其實這街市也沒什么好逛的,要不咱們回去吃餃子吧?”
楚熙笑道:“好!”
語畢,兩人轉(zhuǎn)身,一道離去。
亥時一刻,空中雨雪霏霏。
承清宮內(nèi),燈火輝煌。
蕭瑾年一身玄衣,手中抱著暖爐,端坐在桌案前的軟椅上。
門口,一個小太監(jiān)將擋在門前的厚氈打開,賈桐提著食盒走到案前,她將食盒放在桌上,打開食盒,里面是一碗熱氣騰騰的水餃。
賈桐笑道:“陛下,今日冬至,妾身特意煮的餃子,現(xiàn)還熱著,陛下要不要嘗嘗?”
蕭瑾年伸手從食盒里拿出筷子,夾了一個皮薄餡大,模樣小巧的餃子咬了一口,是香蕈肉餡的。
餃子雖味道鮮美,但蕭瑾年卻并沒什么胃口,因為每年冬至都是陳浩在陪他一道吃餃子,今年冬至他思念起陳浩了。
陳浩陪了他十七年,既是他的心腹又是他的親人,還是他最愛的人,所以,自從陳浩被蕭言琛拖出去腰斬后,他每天都覺得心里空落落的。
賈桐見蕭瑾年想事想的出神,便輕聲喚道:“陛下,陛下~”
蕭瑾年想陳浩想的入迷,迷迷糊糊間,好似聽到陳浩在喚他,他幾乎是下意思回應(yīng),“怎么了陳浩?”
但當蕭瑾年轉(zhuǎn)頭對上賈桐的臉時,他的面上浮現(xiàn)出一抹失望。
賈桐身居賈府后宅,朝廷之事她從不打聽也不上心,畢竟在賈家的日子不過好,她每天能費盡心機的活下來都已經(jīng)是萬幸了,哪還有時間去打探皇宮的事。
所以,她并不知道陳浩是誰。
賈桐詢問道:“陛下,陳浩是誰???”
蕭瑾年沒有正面回答,只避過賈桐的話,一言不發(fā)的將方才咬了一半的餃子又咬了一口。
蕭瑾年將餃子在嘴里咀嚼時,突覺鼻尖一酸,淚水嘩嘩落下。
世人都說天家無情,帝王寡義,可又有誰知道,權(quán)利無情人有情,就算坐上帝位的人因權(quán)利而變得喪心病狂,但他潛意識里卻總有一片純凈的凈土藏著幾個重要的人。
而侍奉了蕭瑾年十七年的陳浩就是蕭瑾年心里最重要的人之一。
賈桐從袖中拿出帕子為蕭瑾年溫柔的擦拭淚水。
蕭瑾年伸手一把握住賈桐那潔白無瑕的皓腕。
蕭瑾年握賈桐的手加大力道,賈桐痛的倒吸一口涼氣,她嚇的下意識松了手,手上的帕子掉在桌上。
蕭瑾年眸光一冷,“賢妃,你告訴朕,申柄讓你來,到底是來干什么的?”
賈桐嚇的面紅心跳,氣息不穩(wěn),但她穩(wěn)了穩(wěn)情緒,佯裝不懂,“陛下,您在說什么呀?”
“朕是瘋不是傻。申柄那個老狐貍老謀深算,他將你送來,絕不是讓你在朕身側(cè)安安靜靜做一個寵妃這么簡單。你今日若說實話,你便還是朕的寵妃,若敢隱瞞,朕現(xiàn)在就可以讓人把你拉出去就地處決。”
賈桐聞言,瞬間嚇的花容失色,心驚膽戰(zhàn),往日那副大家閨秀的模樣此刻全無,她不顧形象得跪在地上一個勁磕頭哀求,“陛下饒命,陛下饒命??!妾身進宮,也是迫不得已,是申柄逼妾身這么做的。”
“他怎么逼你了?”
賈桐緩了緩情緒,她裝出一副可憐兮兮,我見猶憐的模樣望著蕭瑾年,“陛下,若妾身說了,能保命嗎?”
蕭瑾年是個瘋子,對待陌生人都會亂殺無辜,更何況是一個別人安排在他身邊的細作。
但蕭瑾年還是微微點頭,“好,你說了,朕就保你一命?!?p> “君無戲言?”
蕭瑾年一臉肯定,“君無戲言!”
賈桐伸手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后才將申柄要在冬獵那日刺殺蕭瑾年一事和盤托出。
蕭瑾年問道:“申柄殺朕后,是想輔佐一個傀儡皇帝上位嗎?還是他想立自己為帝?”
申柄讓賈桐在蕭瑾年身邊做奸細,是監(jiān)視蕭瑾年的一舉一動的,至于其他的,賈桐一概不知。
賈桐一個勁對著蕭瑾年磕頭,“妾身不知道。陛下,妾身已將自己知道的,全部說了出來,沒有一字隱瞞,求陛下保妾身一命,求您了!”
蕭瑾年聞言,沉吟片刻后,才動作溫柔的扶起了賈桐。
蕭瑾年溫柔的將賈桐打橫抱起,將她放在榻上,“天晚了,朕明日還要上朝,都早些休息吧?!?p> 賈桐雖對蕭瑾年這突如其來的溫柔一時不知所措,但她知道,帝王心海底針,所以他不敢多問,只能對著蕭瑾年微微頷首。
今夜天寒地凍,蕭瑾年和賈桐兩人寬衣解帶后,熄了燭火,早早睡去,一夜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