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眠。
雞鳴時已傳來陣陣藥香,珊珠早早便起來,在院子里為她熬藥。
明月推開門,看小姐妹蹲在那里,一手拿蒲扇,一手揉著被煙熏紅的眼睛。
她頓時濕了眼眶。
“今天不用了?!泵髟录t著眼道。
“怎么,吵架了嗎?”珊珠放下蒲扇站起來。
“麓谷女人怎么會為了男人流淚?”明月道。
“可你也沒為我感動哭過呀?!鄙褐樾Φ馈?p> “那還不是因為有了對比,才知道小姐妹的好?!泵髟乱话驯ё×怂?p> 從月圓之日起,接連三夜,那混蛋夜夜要她,像喂不飽的餓狼。
珊珠說第一次會很疼,后面就應該不會了,可是她夜夜過后都腫脹不適。
于是珊珠翻遍了藥經,找到了她確認是最好的方子,親自后山采藥熬湯,才消下去。
“是我太嬌氣了嗎?”明月問。
“如果男人不懂憐惜你,女人更要愛惜自己的身子。”珠珊答。
她明明什么都沒經歷過,卻懂得比誰都多,也許這就是祭司家的女兒的好處吧。
在麓谷,祭司是先知一般的存在,除了祭祀,其他如歷法,醫(yī)學,兵法,都是要懂的。
祭司傳男不傳女,所有的經書和法器,連碰都不給珊珠碰一下。
唯獨藥經,出于對女兒的愛,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畢竟將
珊珠要獨立出去,就只能靠自己。
不同于其他麓谷家庭,祭司家的一切都是傳給兒子的,沒辦法給她太多支持。
珊珠的興趣也在于此。
在家干完活,就躲到閣樓上偷偷抄寫藥經,把她家世傳的所有藥經醫(yī)典都按原樣一個符號不漏復造出一套,裝了沉沉一大箱子。
她跟著明月來隆府,便把那大箱子也帶了過來。
她書讀得少,總覺得“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這兩個詞用來形容她倆的姐妹之情也沒有錯。
明月的事便是她的事,她的姐妹必須健健康康,長命百歲。
“什么?他昨天半夜對你甩臉子了?!
珠珊很驚訝,這在一起才幾天。。。。。。
“避子湯?!他不會認為我會給你喝那種傷身體的東西吧?!”
“咳,咳,我猜的?!泵髟碌?。
“難怪昨天他拿那種眼神瞪我呢?!敝樯厚R上起身:“不行,我要去和他說清楚!”
“咳咳,珠珊,等等。。。。。?!?p> “你要攔著我?”
“不是,我,好像病了。。。。。。”
明月的聲音越來越弱。
珠珊趕緊伸手去扯她,但是卻落了空。
眼看著她的后腦勺就要砸到青石板上,珠珊忍不住尖叫。
彼時一道紫色的閃電劃過,明月在接近地面時,像撈面一樣被撈了起來。
“是你,小丁?!彼ππΓチ酥X。
“沐明月啊,沐明月,你到底還是落到他手里了?!?p> 小丁抱著手,面無表情地看著躺在床上,一臉蒼白的明月。
“小丁啊小丁,你要是懂點事,早來救我了。”明月聲音弱得像蚊子叫。
“關我什么事?”小丁冷冷道,眼睛里空無一物。
他轉過身子,對珠珊說:“你跟我出來,我不想同她說話。”
珠珊叮囑瓦妹好好照顧明月后,才跟著小丁到院子里。
“怎么回事?”小丁問。
他不過也才二十上下,整個人卻像冰封千年一樣了無生氣。
珠珊知道對他隱瞞是毫無用處的,于是坦白道:“興許是體質不合傷了身子?!?p> “說人話?!彼氖潜庾右粯拥睦渲卑?。
“那個,就是那個,男人的那個出來的東西。。。。。。對她來說,有毒。。。。。?!?p> 珠珊平時在明月面前毫不避諱,但面對一個不熟悉的男子,確實有點說不出口。
“解決辦法?”
“暫時沒有?!?p> 她和明月反復核對癥狀,比對了所有麓谷藥典,又去了隆府的藏經閣查閱之后,才大致找出了病因。
目前來看大約是無解。
“我有。”小丁的眼里閃過一道寒光。
“怎么說?”珠珊問。
“我聽說他想把我變成小丁丁?!?p> “?”
好像古馬確實這么說過,但他是怎么知道的?
“那么我可以讓他改名叫吳丁丁?!?p> 小丁鳳眸窄了一窄,似是射出一股冷氣。
真是要命,又來一個活爹。珠珊嘆了口氣。
明月生病的事還是傳了出去。思竹夫人特意來看過兩次,抓著她的手憐愛得眼眶都紅了。
這對婆媳之間相處得很融洽。一來思竹夫人原本就是和善之人,她對明月的喜歡也是真心的。
二來明月一直懂得籠絡人心,沐府陪嫁過來的首飾器物,總是撿著稀有的中原特產往思竹夫人那兒送,色彩也是撿著莊重但年輕的,不露痕跡的奉承比當面的馬屁強得多。
自此明月得了一個便宜,就是身體不適只消派人和廚房說一聲,就有人連著餐具食盒送過來,不必特意請示。
小丁在院里等了三天,等到明月完全恢復了,也不見古馬送上門來。
明月去送他,請他帶個問候給茶達。
小?。骸安粠?。”
“那他什么時候回來?”
小?。骸安恢?,好像有新案子。”
明月便沒再說什么。
“我一早就告訴過你,那個人很危險。”
“現在也只能靠你自己去解決了?!?p> “我不可能總是跟著你?!?p> 這是小丁這次來和她說話最多的一次。
他說的“那個人”自然是指古馬。
古馬自從那天夜里走了以后就沒有再出現。
瓦妹悄悄去問了石頭,說是當天夜里就快馬去了大理,后來又去了濮人的地界。
看來是忙著茶葉生意的事,完全把自己拋在腦后了。
也好,就當什么都沒發(fā)生,等他回來的時候,已經忘了這次爭吵。
她這么想著,自己不知不覺走出了院子,來到了大屋前。她走進去,沒有人攔她。她便心安理得地進了賬房,開始一本一本翻閱起來。
一筆一劃都是無聊的流水賬,但總歸對馬幫涉及的生意門類有了新的認知。
她原以為無非就是茶,鹽,馬匹,還有一些日用品。卻沒想到還有絲綢,玉器,瓷器,金銀,法器,書卷,總之來者不拒,什么掙錢做什么。
賬也記得很細,包括某人某年某月某日在某地購買了某只蒼或黃鷹用于某某用途,支出多少。
嗯,用腳趾頭想想,那個某人,就是古馬了。
她第一次見他時,他在高高的疾馳的馬背上僥有興致地俯視著自己,手上架著一只展翅的雄鷹。
那一刻真是驚為天人。
所以即便后來她有多恨他,又或者他有多恨自己,這一刻在記憶里,便是永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