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幾乎每天都耗在賬房里，將每一筆賬按季度和品類細心統(tǒng)計，計算盈虧，得出當季最劃算的買賣。
她上手極快，短短幾日算盤便打得飛起。向蒼由請教的時候，也是畢恭畢敬，因此蒼由也樂于教她。
一開始有很多考慮不周全的地方，慢慢地就能對得上了。她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太年輕，從今往后，心思還要學著縝密些才是。
古馬一去就是十天，這十天已經(jīng)足夠她平復心情了。
有一天早上天空傳來鷹啼。明月放下手里的毛筆探頭去看。
一只蒼鷹撲啦啦飛進了大屋的正廳。
她便知道古馬要回來了。
瓦妹跑來報信，說是大包小包的禮物堆了一桌子，是他的風格沒錯了。
這次珠珊也有份。他不知從哪里尋了滿滿一箱的醫(yī)書送她，據(jù)說原本是軍屯里隨軍老郎中的傳家寶。
只不過珠珊看不太懂漢典，可能還需要再附贈一個教書先生。
晚上他一來便把她摟得差點喘不過氣來：
“貓三，我真的很想你。你呢？”他嗅聞著她的發(fā)香，高挺的鼻子在她頸窩里摩挲。
也是想的。但做不到像他這樣隨口就說出來了。
“我想通了。養(yǎng)兒育女本是要看兩個人的意愿。既然你還沒有準備好，我等你便是?！?p> 明月本來準備好和他解釋一切，但既然他肯等，那便是最好了，沒有必要再多說。
膩歪了好一陣，似乎有訴說不盡的思念，但終于還是交融在一起了。
最后的沖刺時刻，他小心翼翼地抽離，將一腔熱情傾泄于那傲人的雪峰之間。
她緊閉雙眸，小臉兒紅得像柿子，由著他肆意妄為。
“對不起?！蹦腥擞媒z巾小心幫她擦拭干凈。
她轉過臉去，懷疑他的惡趣味帶著報復的意味，心里莫名委屈。
他躺下來，撫摸著她的面頰道：
“以后就這樣吧，你不要再喝那傷身之物了。”
她咬著唇，止不住眼淚就掉了下來，順著他的手滑落到他的心口處。
“別這樣，我會心疼。”他安撫道。
這一晚上她睡得特別香甜安穩(wěn)。
珠珊的判斷沒有錯，果然只要不進行最后一步，她就沒有不適感。
看來他們確實是體質不合。這也許意味著她很難懷上他的孩子。
這對古馬來說無疑會是一個沉重的打擊。她決定暫時將這個秘密埋藏在心底。
第二天公雞打了三遍鳴他也不肯走，賴在房里繼續(xù)和她膩歪。
她只好囑咐瓦妹不要放任何人進來，隨便找了個借口叫廚房的人送飯過來。
第三天他心血來潮要帶她去逛街。于是小心地化了妝，遮蓋住原本的雪肌。
又編了兩條又粗又亮的辮子，用黑色帕巾纏于頭頂，裝扮成當?shù)卮骞玫臉幼?，鬼鬼祟祟出了門。
那木江城果然名不虛傳，當真是繁華無比。
一年前她隨著他的馬幫前往大理，當時便覺得已然是西南地區(qū)的富饒之地了。
而那木江的盛景竟已遠超大理。
一條蜿蜒清澈的小河貫穿整個集市，沿河商鋪林立，點綴著垂柳和各種花樹，長街的地板由麻石板鋪成，延伸約有五里。小河上間隔一段距離就架著一座小石橋。
除去天邊隱隱浮現(xiàn)的雪山，這番景象像極了小丁口中的江南。
各色裝扮的人或背著背簍，或牽著牲畜擦肩而過，也有孩童嬉鬧而過，時不時傳來各種人聲和銅鈴聲。
點心鋪里飄過來一陣香氣。古馬知她嘴饞，長腿一邁，便去買了來。
她一邊吃一邊偷看他。
今天又作了馬鍋頭打扮，踩一雙繡花皮革馬靴，越發(fā)顯得長手長腳的。
黑色氈帽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堅毅的薄唇，微微翹起的弧度。
她果然還是更喜歡這樣的他。
明月愛極了這市井煙火氣息，就像回到了從前。
那時她會去拉著他的手，會踮起腳去親吻他的下巴。
每一次的主動親近其實都是在內(nèi)心里做一場堅定的告別演練。
然而糾纏過深，始終無法退場，他終于叫她知道，他是惹不得，甩不脫的。
也好。
走走逛逛，在成衣鋪，銅匠鋪、木匠鋪、書畫店進進出出，最終決定去打個尖。
街頭的白沙酒店，人來人往絡繹不絕，想來味道應該很不錯。
當年蒼由帶著古馬選定規(guī)劃銅鼓街作為馬幫客商往來的新集市時，老板娘阿金還是一個待嫁的少女。
如今她的店已是銅鼓街排名第一的酒家了。
吃完飯，古馬數(shù)了數(shù)銅板，對老板娘阿金說：“酒有酸味，退了。多出一個銅板給你小孩買糖?！?p> 阿金只好陪著笑收下了。
從他一進來她就不住地打量他。
那天那個神秘的客人，骨節(jié)分明的長指隨手扔出十倍的飯錢，和眼前摳搜的男人分明就是同一人。
她想不通他那天出手為什么那么闊綽，今天卻判若兩人。
其實古馬作為一個精明的商人，從不做虧本的買賣，貨物成色不好，他是一定要扣錢的。
那天給的多不過是因為阿金的戲言給了他靈感，讓他有機會抱得美人歸。
阿金永遠不會知道那天她賣出了高價的絕不只是一頓酒飯。
但世間很多事，別人看來都是莫名其妙，就讓他們?nèi)ゲ掳伞?p> 古馬抱著這樣惡作劇的心態(tài)，握住美人的手，神清氣爽地走了出來。
明月就像個孩子一樣逛不夠，這里瞧瞧，那里看看，笑嘻嘻地問這問那，恨不得和每個店家都攀談一下。
她原本也只不過十六七歲年紀，有時候也好哄的很。古馬答應明天帶她去另一個集市買大肉包子，她咽了咽口水，便乖乖跟著回去了。
珠珊和瓦妹一直在等著明月回家，打聽集市上的景況，見古馬把她送回來了，忙打來水為她換洗。
“小姐，你這樣打扮也好挺看呢，就是臉上的灰有點不均勻?！蓖呙梦嬷煨Α?p> 珠珊拿來銅鏡給她照，已經(jīng)差不多是個小花貓了，古馬竟然沒有提醒她。
“不準笑，忘記這件事，下次帶上你倆一起，怎么樣？”明月道。
瓦妹和珠珊這才勉強止住了笑。
蒸氣騰騰的浴盆里灑滿了珠珊為她配制的花瓣和藥草。
明月躺在里面，一閉上眼睛，銅鼓街的繁榮景象就浮現(xiàn)在腦海里。
什么時候麓谷才能變得這樣富足呢？世外桃源雖美好，但也是清苦的，大多數(shù)百姓還是向往更便利的生活。
麓谷是一片被崇山峻嶺保護起來的仙境，祖先們多次遷徙才找到這世外桃源。
也正是如此，繞過重重大山到達外面的世界實在太難。
尋常人家的祖母和阿舅們常常因為過多的勞作而提前累彎了腰。
暴病或者被野獸襲擊的情況也不少。
而珍貴的藥物卻總是短缺。
為數(shù)不多的馬幫出去一趟，得先把家鄉(xiāng)的牛羊和手工品賣了，才能采購一些藥品和生活必需品回來，這樣一來一回，往往至少是好幾個月。
是修路呢，還是擴充馬幫數(shù)量？亦或是派一批人出來學習先進的技術？
還要隨時提防著那措人。
雖然那一戰(zhàn)麓谷人贏了，遭受了重創(chuàng)的那措人暫時藏匿起來，不再興風作浪。
但當時是借助了古馬和小丁的力量，打鐵還需自身硬。
麓谷自身軍隊是要擴充的，最好是全民皆兵，閑時耕作，戰(zhàn)時出征。
而這一切都需要錢。
很多很多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