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似乎直到此時才認出她的身份。
長棍脫手而落,在潮濕的地面上發(fā)出一聲清脆的撞擊,很快就被連綿不斷的雨聲所吞沒。
他大張著嘴,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但是一動也不敢動。
“代、代理人大人,是小的有眼無珠……您、您咋在這種鬼地方晃悠啊……”
“回答我?guī)讉€問題。”
“您……您說……”男人咽了口唾沫,雨水混合著冷汗從他臉上滑落。
“你是灰燼幫的成員?這附近有幾個幫派?”
“這這……這附近……”他的牙齒都打著顫,“原本就幾個小幫派,啥名堂都有。自打邊區(qū)互助聯(lián)盟的雜碎來了,把周圍都踩平了!我們也只能挪到這鬼地方來混日子……”
星榆一言不發(fā),用眼神示意他繼續(xù)。
“現(xiàn)在這兒最大的就是我們灰燼幫,”他急忙補充道,“還有個叫刻、刻骨派的,挺兇的。剩下就是些小雜魚,連名字都叫不上來……”
“最大的是你們灰燼幫?”星榆反問,語氣中帶著一絲懷疑。
“對、對……”他點頭如搗蒜,“咱們灰燼幫現(xiàn)在可是這片地界的一霸!那些小幫派見了咱們都得繞道走……”
星榆若有所思地打量著這個自稱“一霸”的幫派成員。
他衣衫襤褸,面黃肌瘦,哪里有半點大幫派成員的樣子。
如果這就是所謂的“大幫派”,那這片區(qū)域的其它幫派又會是什么樣子?
“最后一個問題,”星榆壓下心中的疑惑,“你們幫派的頭目在哪?”
男人的眼神瞬間變得極度恐懼,瞳孔劇烈收縮,仿佛聽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話語。他的聲音顫抖得幾乎無法成句:“大、大人,您別為難我……要是讓頭兒知道我出賣了他……那、那真的是生不如死?。 ?p> 他的全身都在劇烈顫抖。
盡管她的短劍仍然抵在他的喉嚨上,但男人似乎已經(jīng)顧不上這個直接的生命威脅了。
他的眼神中充滿了對某種更為可怕命運的恐懼,甚至超越了對死亡的畏懼。
“你確定不說?”星榆再度加重語氣,短劍又往前推進,鮮血順著刀刃流下。
男人卻像是沒有感覺到疼痛一般,只是拼命地搖頭,眼淚、汗水與雨水混在一起,順著臉頰滑落。
“求、求您……我真的不能說、死在這里都比被頭兒知道要好……”
星榆皺了皺眉。
她沒興趣逼問,放開了禁制:“算了,你走吧?!?p> 那人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逃離了星榆的視線,消失在雨幕中。
星榆看著他的背影,猶豫了片刻。
直到他的背影徹底消失在雨幕中,她才將短劍插回劍鞘,向家的方向走去。
雨水在她的靴子下濺起小小的水花。
夜色愈發(fā)深沉,連綿不斷的雨聲仿佛為這座破敗的廢墟唱著凄涼的挽歌。
越過幾個拐角,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四面八方傳來。
她的手早已經(jīng)再度按在了劍柄上。
從陰影中沖出的是那個男人和另外三個衣衫襤褸的幫派成員,他們手持各式簡陋的武器,眼中閃爍著狠毒的光芒。
“就是她!”為首的人指著星榆,聲音中充滿了報復(fù)的快感,“兄弟們,這娘們身上肯定有值錢玩意!”
星榆深吸一口氣,雨水順著早已拔出的雙劍流下,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冰冷的光芒。
“……我給過你機會了?!?p> 她的姿勢仍然生澀,但眼神卻異常堅定。
第一個人揮舞著生銹的鐵管沖來。星榆本能地側(cè)身,但動作略顯遲緩,鐵管劃開她的肩膀。她咬牙忍痛,短劍劃過那人的手腕。鋒利的劍刃輕易地切開了皮肉,鮮血噴涌而出。
還未喘息,最開始跟蹤她的那人已經(jīng)舉著木棍再次撲上來。
棍子呼嘯著砸向星榆的頭部。星榆勉強抬起短劍格擋,棍子被鋒利的劍刃瞬間削斷,斷口平整如鏡。
男人猝不及防,身體向前傾倒。星榆抓住這一瞬間的空檔,右手的短劍直直刺入對方的腹部。
劍身沒入血肉,拔出時帶來令人不適的黏膩感,溫熱的鮮血隨之噴涌而出,在雨中形成一道暗紅色的霧氣。
在她們戰(zhàn)斗的間隙,第三個人已經(jīng)欺身而上,手中的小刀閃爍著冰冷的寒光。星榆應(yīng)付不來,小刀刺入她的左臂——
一點感覺也沒有。
短劍劃出一道弧線,如切開紙張般反手劈開了對方的鎖骨。他發(fā)出一聲凄厲的慘叫,鮮血如泉涌般噴射而出。
……三個了。
最后一個人終于意識到情況不妙,轉(zhuǎn)身就要逃跑。
但星榆的反應(yīng)更快,她幾個箭步追上,黑色的短劍無情地刺入對方的后背,從胸口穿出。
他的身體僵直了一瞬,然后無力地跪倒在地。
他不可置信地回頭,眼珠因恐懼和絕望顫栗著,看著這個奪走了他們四條生命的年輕女孩。
雨還在下,沖刷掉土地上的一切罪惡。
雨水滲入了她的傷口,混合著鮮血滴落。
她的呼吸急促,身體因為緊張和興奮而微微顫抖。
夜日的光芒在漆黑的夜空中照亮了她面前的街道。
一具又一具的尸體橫七扭八地躺在地上,即使在黑暗中也能看見墻壁都被血液染成了暗紅。
她靠在墻邊,抖落黑劍上的血水,聽著雨滴擊打在劍刃上的聲音,心跳從急促漸漸轉(zhuǎn)為平緩。
先前的,那一瞬間,她是想過的。
或許……真的可以放過他。
當看到那群灰燼幫的底層成員折回來的時候,雖然不出所料,但她的心里還是閃過自己也無法理解的失望。
有什么仁慈的必要?
就算少了她這一件殺戮,這樣的事也每天都在發(fā)生。
不會再有下次了。
她看著手上未干的血跡,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天真。
在這個世界中,奪取他人的生命如同家常便飯一般普遍。
泥沼中活著的每個人都在為生存而掙扎。
貧窮像一條無形的繩索,把所有人都勒得喘不過氣。人們相互傾軋,互相欺凌,拼命搶奪著那一點點可憐的資源。
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信任早已成了無人敢碰的奢侈品,同理心更是被碾碎在了現(xiàn)實的車輪之下。
她最后那一絲猶豫和仁慈,在這個世界看來竟顯得如此格格不入。
想到這里,星榆不由得苦笑。她和祈雪那樣的關(guān)系,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里簡直像個異類。
能在滿是血腥的F環(huán)活到這么大,手上卻沒沾太多鮮血,到底是幸運……還是不幸?
想到這里,她又微微皺了皺眉頭。
終有一天,她會完全適應(yīng)這個世界的生存法則。
現(xiàn)在,最讓她感到困擾和無法理解的并不是這個社會的殘酷,而是……
祈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