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慧原來的學校確實普通，因為學區(qū)內大多數(shù)是棚戶區(qū)改造后的回遷戶，家長們多數(shù)都是菜市場，理發(fā)店，跑出租出身。他們對孩子的要求基本都是，活著，天天去上學，別惹事，少花錢。對老師的要求就是，別找家長，別收錢，別整什么花活兒。至于成績不成績的，這個東西當?shù)鶍尩亩紱]有，就更別指望孩子了。對老師班級學校什么的更不感興趣。只要孩子能天天有人管，放學能回家就行了。
但法律意識的高漲也波及到了這里。但凡孩子有矛盾，只要你敢出手我就敢要錢，數(shù)字也是隨口就來，要得到要不到另說。里面除了檢查費，醫(yī)藥費，更多的是精神損失費。甚至耽誤了孩子學習我還要請輔導老師，這些不需要錢？
老師們在這里閑的閑死，累的累死?？迫谓處熯€是很好過的，只需要完成課堂教學就行。成績是強求不來的。到了學期末，校長也想奮發(fā)圖強不被看扁，就安排大家分層輔導。雖然知道沒什么用，老師們也都準備好材料，把平時上課完全不知道老師說了什么的一部分學生集中到一起，抱著死馬當作活馬醫(yī)的心態(tài)，把知識點再給他們叨叨一遍。有時候輔導耽誤了放學，家長就在門口罵罵咧咧，這個倒霉學校！成績全市都倒數(shù)了屁事兒還多！全然一副自己資質上乘的寶貝被學校耽誤了的憤怒。
在這種學校做班主任就很不幸了。這也是楊慧交流輪崗之后才意識到的。很多學生們不僅僅是不學習的問題，更嚴重的是行為習慣。他們不罵人不說話，教養(yǎng)在他們看來是很可笑的東西，有教養(yǎng)能幫助他們得到什么？他們從很小的時候就知道，沒有什么是能輕易得到的，包括父母的愛和父母口袋里的零花錢。對他們來說，放學后偶爾能手拿一杯蜜雪冰城的檸檬水，就是在同齡人眼中很有面子的一件事了。老師每天打雞血，鼓勵他們要努力改變生活改變命運。但他們去學校就是打卡交友，放學后人生才開始。他們談論的除了學校里男生女生的關系就是游戲。盡管學校三令五申不許帶手機，他們依然在老師看不見的位置拿出來，甚至在上課時偷偷擺弄。楊慧做班主任的時候也就這個聯(lián)系過家長，可是家長的說辭也差不太多：
“是嗎老師，這個小崽子偷偷拿走的，回來我說他。。。?！?p> “他說老師布置的作業(yè)需要用到手機啊。。。。”
“哎呀老師，今天晚上我不在家，他要拿著手機聯(lián)系他爸爸。。。?！?p> 每次都有理由，都是那樣的不可辯駁，所以楊慧后來也不再做無用功了。為了免責，每次看見手機，她都微信告知一下家長了事。
新單位很有些不同。
家長們對學校的關注超過一切。他們的消息很靈通，學校的大事小情都第一時間在他們中傳播。甚至有些學校領導班子的變動，楊慧也是先從他們嘴里知道的。大到學校的人事安排，小到班級調整座位，他們都有話說。在楊慧嘴里也是恭恭敬敬稱呼著的校長大人，也被某些家長直呼其名，甚至變成了“小田”。每個家長都有想法，而且會積極主動地參與班級的管理。他們舍得各種付出，就必須要得到回報。他們特別喜歡和老師互動?；拥臅r候也喜歡稱呼自家娃的小名，來時時提醒老師對于孩子他們是多么的寶貝：
“老師，波波今天是自己上學的，您幫我看看他到了沒有。。。?！?p> “老師，甜甜今天中午帶的藥，您提醒她吃一下。。?！?p> “老師，我家臭寶昨天惹您生氣了吧。。。我批評他了。。。另外他的同桌好像對他干擾也挺多的，方便的話能換個座位嗎。。。?！?p> 而他們家的寶貝也不落下風。只要老師在課堂上對他的表現(xiàn)稍有微詞，不出五分鐘，楊慧就能收到家長的消息。
“老師，孩子今天作業(yè)沒有交，是因為都落在家里了。。。?！?p> “老師，孩子的確有錯，但批評他一個人似乎不太公平。。。是誰誰先傳紙條給他的。。。。”
不用說，是他們家受委屈的寶貝用先進的通信工具向父母訴了苦。真實課堂狀況實時轉播。
楊慧覺得惡心。但是不得不咽下去。因為咽下去也是一種付出，而且回報很豐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