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行尸走肉
李子凌打開家門那一刻,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
原來,味道也是有記憶的。
那是發(fā)酵酸菜和廚房油煙混合的味道,還有熱烘烘的暖氣中,腌臜的體表油脂氧化釋放出的異味,她想起了“行尸走肉”這個詞。
李榮耀在家。
李子凌敏感地反應(yīng)過來,那種厭惡不適乃至仇恨不期而至。
屋里看上去意外的昏暗,并沒有拉窗簾,只是堆放了太多的東西。
沿墻邊立著好幾個大大的圓桌面,有五六把椅子倚靠著。
地中間堆著很多紙箱,看商標(biāo)是什么按摩儀。因為堆得太高,沙發(fā)都被擋到了陰影里。
陰影里傳來一個暗啞的聲音:“誰?。 ?p> 李子凌低頭看了看骯臟的地面,又看了看門口的鞋架,猶豫著換不換拖鞋。
沙發(fā)上的男人坐了起來,李榮耀。
他瘦削松弛的臉龐是灰白色的,睡眼惺忪地看著李子凌,神情復(fù)雜。
“是我?!崩钭恿璧赝鲁鰞蓚€字,放棄換鞋,徑直向主臥走去。
李榮耀站了起來。
他又高又瘦,后背佝僂著,晃晃悠悠地跟了過去。
主臥的家具已經(jīng)不是從前那套了。
仿紅木雕花的這一套,夸張的雕花和粗劣的做工,要多l(xiāng)ow有多l(xiāng)ow。
李子凌一扇扇地拉開柜門,尋找羅玉煥的內(nèi)衣內(nèi)褲。
“你找什么!”李榮耀厲聲道。
“衣服?!崩钭恿枰贿厡ふ遥贿吰届o地回答。
“什么衣服?誰的衣服?”李榮耀抱起膀子,陰陽怪氣的問:“這個家還有什么值得你惦記的?你不是很有錢嗎?”
李子凌聞到了他身上宿醉的味道,沒有回答,也沒有回頭。
李榮耀大步跨了過去,堵在李子凌面前,發(fā)起挑釁:“你是不是不認(rèn)識老子是誰???你他媽還知道回來?。 ?p> 李子凌沒看他,轉(zhuǎn)身走到床前,拉開床頭柜,找到了羅玉煥的內(nèi)衣內(nèi)褲,挑出幾件,抱在懷里就往出走。
李榮耀提高了聲調(diào),跟上去擋住了她,開門見山:“李子凌,這次你打算出多少錢????!”
“你們不是說已經(jīng)搬家了嗎?”李子凌冷冷地打斷了他。
趁著他愣怔的瞬間,側(cè)身擠了出去。
“老子愛搬不搬!你能怎樣?”李榮耀惱羞成怒,罵罵咧咧地追了上去。
見李子凌根本沒有停步的意思,他狠狠地推了她一把,爆喝道:“死丫頭片子反了天了!說!你打算掏多少錢?!”
李子凌沒有防備,重重地撞在那堆紙箱上,最上面的紙箱掉了下來,擦過她的頭,掉落在了地上。
“你再動我試試!”李子凌抬起頭逼視著李榮耀,像一頭被惹怒了的小獸。
李榮耀看著她,眼中閃過一絲驚詫,隨即就罵了起來,各種污言穢語,一聲高過一聲。
大概是李子凌的樣子太過駭人,他只是虛張聲勢地叫罵,倒也沒再上去阻攔。
沈嘉樹一直在車邊轉(zhuǎn)悠著,心里隱隱不安。
正猶豫著要不要上樓去,就見李子凌抱著一個包裹走了出來。
沈嘉樹松了一口氣,剛要回手拉開車門,忽然覺出哪里不對。
他看向李子凌,李子凌臉色蒼白,額角一道血痕怵目驚心!
沈嘉樹大驚失色,沖了上去。
“怎么啦?”沒等李子凌回答,他的問話變成了吼叫:“李榮耀打你啦?!”
“沒有,是我撞到了?!崩钭恿杞忉尩?。
沈嘉樹沒聽見似的擰緊了眉毛,喘了一口粗氣就向樓門沖了過去。
李子凌趕緊拉住了他:“你干嘛?他沒敢打我,是我自己撞到了!你怎么不聽人說話啊!”
拉扯不動,李子凌有些氣惱地甩開沈嘉樹的胳膊,蹲下去撿掉在地上的包裹。
體位猛然變化,她瞬間感到有些暈眩,捂了捂眼睛,觸到了額角的黏膩。
她這才發(fā)現(xiàn)手掌里的血跡,愣住了。
“暈嗎?”沈嘉樹也蹲了下來。
李子凌感受到他的氣息撲面而來。
此時,沈嘉樹眼眸里滿是焦躁的火苗。
她下意識地向后閃了閃,系好包裹,站了起來。
“暈嗎?”沈嘉樹也站了起來,探過頭來追問。
李子凌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走吧?!?p> 兩人坐到車?yán)铮钭恿鑿淖约旱陌镎页鲆粡埣埥?,在受傷的額角上按了按,紙巾滲出了血跡。
一旁的沈嘉樹擰著眉毛看她,鼻息咻咻的,像一只伏擊獵物躍躍欲試的老虎。
李子凌覺得有些好笑,拉長語調(diào)再次催促:“走吧!”
沈嘉樹心有不甘地怒瞪了一眼那個二樓的窗口,咬咬牙,發(fā)動了車子。
開出小區(qū)沒多一會兒,沈嘉樹就把車停在了路邊,對李子凌說了一聲“你等著”就下了車。
李子凌一頭霧水,看到他進(jìn)了街邊的一個藥店。
不一會兒沈嘉樹就跑回了車上。
“先簡單處理一下吧。”他說著,打開手里拎的小袋子,碘伏,棉簽,紗布,酒精,創(chuàng)可貼……
不至于吧。
李子凌這樣想著,沒好意思說出口,買都買了,總不好拂了人家的好意。
沈嘉樹用棉簽蘸了碘伏,小心翼翼地給她的傷口涂了涂。
隨后又拿起了消毒酒精,看看瓶子又看看她,遲疑著問:“涂這個會疼。你……”
“涂了碘伏就不用涂這個了吧?”李子凌有些懷疑。
“不涂這個會不會感染?”沈嘉樹猶豫著。
沈嘉樹擰了擰消毒酒精的小瓶,又停住了,為難地看著李子凌,不像要給她消毒,倒像是要解剖她。
李子凌有些哭笑不得。
沈嘉樹拿過袋子翻了翻,翻出一個大一些的創(chuàng)可貼,探過身來,小心地給李子凌貼上。
他的神情緩和了不少,說:“先這樣吧。一會兒到了醫(yī)院再處理。”
“???還處理?不至于吧。”李子凌實在忍不住,叫了出來。
到了醫(yī)院,沈嘉樹不由分說,把李子凌拖到了急診室。
左強的那個同學(xué)正在急診科當(dāng)班,沈嘉樹頓時如釋重負(fù)。
那個醫(yī)生親自為李子凌處理了傷口,叮囑道:“沒事兒的。就是注意別沾水,也別長時間待在室外,避免凍傷。”
他看到沈嘉樹緊張兮兮的樣子,眼里劃過一絲戲虐的笑意。
李子凌頓覺羞愧難當(dāng),嗔怪地瞪著沈嘉樹。
于是醫(yī)生臉上的微笑更加意味深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