鉞國之險鉞國君
寒冬臘月,大雪紛飛。在一片銀裝素裹中,跪在鉞國乾陽宮外的一紅一青兩個身影顯得格外醒目。
身穿紅色宮裝的女子是鉞國王后裴清瑤,一起跪在她身旁的則是她的侍女萍兒。
此刻兩人都臉色慘白,雙唇發(fā)紫,仿佛隨時都要倒下去。
“娘娘,您已經(jīng)在這里跪了三天了。王上是不會開門的,咱們回去吧。”
萍兒顫抖著雙唇,苦苦哀求兩眼通紅、一動不動盯著乾陽宮大門的裴清瑤。
但裴清瑤卻只是虛弱地?fù)u了搖頭,咬了咬牙,繼續(xù)挺直背脊跪在門外。
周圍的宮人木著臉路過,完全當(dāng)她們不存在。
這也不能怪鉞國王宮人心冷漠,要怪就怪鉞國君太變態(tài),不但讓諸國聞風(fēng)喪膽,還搞得宮中人人自危。
鉞國君雖自幼便被靈汐國師判定為阿阇世,佛經(jīng)中弒父弒母的惡徒,但真正讓他惡名遠揚的還當(dāng)屬那場震驚諸國的鷹豚之戰(zhàn)。
鉞國雖然地廣人稀,奈何這旮旯種啥啥不成,老百姓窮得只剩下在多年內(nèi)部相愛相殺中練就的一身腱子肉和蠻力。
由于鉞國實在太窮,搶來搶去也就那幾樣,因而他們不得不向外擴展業(yè)務(wù)。
成國作為鉞國的倒霉土豪鄰居,憑著得天獨厚的地理區(qū)位,自然成為鉞國最佳搶劫對象。
鉞國需要什么便搶什么,人、財、物通通來者不拒。再加上鉞國不像其他國家提倡仁教,奉行的就是一個強者為尊,所以搶劫起來完全沒有心理壓力,行事作風(fēng)就和落地為王的山賊差不多。
成國當(dāng)然也不是讓他們隨便薅羊毛的凱子,被無端騷擾多次后便派兵攻打這群土匪。
可惜,成國雖然靠兵強馬壯處于上風(fēng),但鉞國士兵十分狡猾,打不過立即就跑,一點氣節(jié)都沒有,還溜得賊快。每每快要追上他們時,他們就利用鉞國險峻地勢進行躲藏,興致好的時候還提前設(shè)好埋伏,氣得成國士兵站在原地直罵娘。
面對這群如蒼蠅一般的無賴,成國君不是沒有想過派兵滅國。只是鉞國雖然土地不咋滴,但戰(zhàn)略位置極佳,群山環(huán)繞,易守難攻。若真的要滅掉整個鉞國,成國就不得不派出大部分兵力。考慮到此時群雄逐鹿,成國君不敢輕易冒險。
鉞國顯然也知道這一點,因而搶劫得越發(fā)肆無忌憚,逮著成國這只小肥羊使勁兒薅。
終于有一天,成國君不勝其擾,親自向共主忈國君求助,請求派兵支援鎮(zhèn)壓。
忈國君原以為鉞國軍隊就是一幫未教化的烏合之眾,因而便只派了幾萬兵馬過去。
最初,鉞國確實因為兵力懸殊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幾乎就要棄國而逃。
可是,隨著國君仁安君暴斃,其弟玄淵繼位,戰(zhàn)況陡轉(zhuǎn)。
成國不但被兵力差了幾個量級的鉞國軍壓著打到兩國邊界鷹豚,就連忈國訓(xùn)練有素的援兵都被殺得七零八落,差點兒全軍覆沒。
據(jù)傳玄淵在戰(zhàn)場上宛若地獄歸來的惡鬼,殺人不眨眼且手段極為兇殘,兵法詭譎,讓人防不勝防。每個和他打過仗的士兵包括鉞國士兵,回來都會連做一個月的噩夢,夢中都是化身修羅的玄淵在戰(zhàn)場上殺人如砍瓜切菜的可怕場景。
因而,從玄淵手底下僥幸保住小命的將士們一提到他的名字都忍不住打個冷顫,并送他一個外號“戰(zhàn)修羅”,而鉞國國民則直接稱他“怪物”。
這并非鉞國國民不知好歹,把救國英雄稱為怪物,而是玄淵這個人實在太可怕,行事作風(fēng)完全不似常人。
鉞國有三險,有去無回崤瓊關(guān),九死一生萬獸谷,以及無情無心鉞國君玄淵。
玄淵與鉞國其他二險并列三險,不單單因為其人兇險,更因為他征服其他兩險的可怕經(jīng)歷。
人不彪悍枉少年,玄淵的少年豈止彪悍可以概括。
十六歲那年,玄淵率兵打敗了宸國,為鉞國保住如今的一隅之地,并獲得喘息之機;十七歲時,他在萬獸谷百獸包圍中廝殺了七天七夜,最后浴血而歸。
一時舉世皆驚,稱贊此子絕非凡人。
時任鉞國君昶寧君,也就是玄淵的祖父,更是直言要傳位于玄淵。但很快,昶寧君就改變了想法。
因為云游在外的鉞國國師靈汐上人突然回宮,直言此子“天煞孤星,刑克六親”,是阿阇世轉(zhuǎn)世。
眾人聞之心下駭然。
好巧不巧,國師預(yù)言沒多久,玄淵的母妃便病逝,昶寧君亦突發(fā)重病。
頓時,后宮謠言紛飛,說玄淵以吸人精血為生,好生吃人肉,故能在戰(zhàn)場所向披靡,實乃怪物。
一時之間,鉞國上下人心惶惶。
昶寧君無奈,只好下旨將玄淵放逐崤瓊關(guān),任其自生自滅。
崤瓊關(guān)瘴氣叢生,唯一的生物便是毒蟲,眾人皆以為這次玄淵必死無疑。
誰知在玄淵放逐崤瓊關(guān)自生自滅七年后,宮中突然收到國師的第二則預(yù)言,“孤煞現(xiàn),諸國滅”。不久,玄淵突然出現(xiàn)在鉞國王宮,并宣布兄長仁安君病逝,由他繼任國君。
沒有人知曉仁安君如何身亡,甚至沒有人看到他的尸體。但鉞國上下對此心知肚明,兇手除了玄淵別無二人,一個無情無心的怪物有什么事情做不出來呢?
于是,玄淵就這樣在眾人的沉默中順利繼位。
稍作休整后,玄淵便帶領(lǐng)軍隊趁機反攻,一舉滅了成國并屠了成國都城,給諸國留下了極大的陰影。
諸國本以為玄淵會消停一會兒,讓將士們休養(yǎng)生息,畢竟長時間作戰(zhàn)極為消耗精力。但沒想到鉞國軍隊就和他們的國君一樣精力旺盛,四處征戰(zhàn),越打越猛,絲毫沒有停止的意思。
最初,一些國家還作壁上觀看個熱鬧,偶爾幸災(zāi)樂禍一下宿敵被鉞國揍得落花流水的慘樣。但很快,他們就笑不出來了,因為下一個就輪到了他們自己。
漸漸地,大多數(shù)國家就被野獸般兇悍的鉞國收拾得服服帖帖。待諸國反應(yīng)過來時,鉞國已經(jīng)一躍成為與忈國和翊國互相抗衡的強國之一。
鉞國軍隊在玄淵的帶領(lǐng)下不斷折騰其他國家,在大婚第三年,玄淵便親自率軍滅了早已有名無實的共主國忈國。
更倒霉的是忈國公主裴清瑤,因為她就是鉞國王后。
裴清瑤本以為通過和親可以給忈國換得幾年喘息,沒想到大婚第三年自己的國家就被自己的夫君親自率軍滅了。
更慘的是,玄淵不但對外愛折騰其他國家,對內(nèi)更愛折騰自己人。他不但喜好不固定,就連喜怒也無常。比如說,他面無表情的時候不一定是生氣,開懷大笑時也不代表開心,平日最大的樂趣便是以他人的痛苦為快樂之源。若是有人猜錯了他今日的喜好或者心情,那他會想出一百種不同的懲罰方式讓這個人生不如死,恨不能沒有來過這個世間。所以宮中從來沒有人試圖揣測上意以平步青云,個個都恨不得在他面前隱身,只求不要注意到自己。
對于鉞國王后這個身份,宮內(nèi)眾人對此只有兩個字“倒霉”,而且是倒了十八輩子血霉,才會嫁了這么個陰晴不定、心狠手辣的怪物。
倒霉是倒霉了點兒,但幸好玄淵并未趕盡殺絕。他沒有屠城,也沒有對忈國王族趕盡殺絕,只是把他們都關(guān)押在鉞國。
這著實讓諸國大跌眼鏡,難道他真的想當(dāng)仁君?
但裴清瑤三天三夜的雪天跪求經(jīng)歷告訴大家,真的是想太多。
與其相信天下紅雨,也不能指望玄淵會存仁心。
眾所周知,怪物是沒有心的。
“公……王后,別跪了,咱們回去吧,省得被人看笑話。”
萍兒看著搖搖欲墜的裴清瑤,再次小聲哀求。
裴清瑤心下一片凄涼,一個亡國公主,在別人眼里連螻蟻都不如,還有誰會有功夫笑話她呢?
“咳咳咳……”
在雪地里跪了三天三夜,剛想開口便被灌了一口猛風(fēng),引得她咳嗽連連。
或許是她咳得太大聲,那扇關(guān)了三天三夜的大門終于打開,慵懶又帶著一絲委屈的聲音隨之傳出,
“唉,孤王現(xiàn)在連睡個好覺都是奢求了嗎?”
說話的是一位長得極為俊美斯文的男子,臉色雖像是長久不見天日的蒼白,如畫的眉目間卻隱隱透著毀滅一切的狠戾,讓人不敢直視。
他將紫底繡金的長袍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如墨長發(fā)隨意扎在身后,腰間懸著一支翠綠的短玉笛。一雙鳳目中不時泛起水霧,睡眼朦朧的模樣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惜,恨不能立即柔聲哄他回去睡覺。
但鉞國宮內(nèi)沒有誰這么想不開,因為他就是眾人談之色變的鉞國君玄淵。
玄淵慢條斯理地打著呵欠,緩步走到裴清瑤面前站定,
”王后啊,還沒有鬧夠嗎?”
語氣既無奈,又寵溺,仿佛裴清瑤是鬧脾氣的妻子。
裴清瑤努力抬起頭,瞇起眼睛看著他,用所剩無幾的力氣哀求道,
“求王上放過我的父王和忈國眾人,咳咳咳……”
啞著嗓子說完這一句話后,裴清瑤就氣喘吁吁地倒在一旁的萍兒身上。
“哦?孤王什么時候說過只要你跪下來就放了你的父王?孤王什么都沒說你就自己跪在那里,王后啊,你這樣強買強賣對孤王可是很不公平呢?!?p> 玄淵說得十分委屈,雖然這個詞和他半點邊的沾不上。
裴清瑤早就對他的嘲諷習(xí)以為常,因為現(xiàn)在的她除了放下自尊苦苦哀求,什么都做不了。
早已身心俱疲的她只能不抱希望地用所剩無幾的力氣重復(fù)“求求您”這三個字。
“嘖嘖嘖,王后你可憐的模樣真是讓孤王心疼?!?p> 嘴上說著心疼,但語氣卻十分敷衍。
像是想到了什么,玄淵蹲下身子認(rèn)真地對她說道,
“其實要救忈國君并不難,孤王可以告訴你一個最簡單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