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闌人散,鵲池周圍終于安靜下來。
紅紅的宮墻上拉出長長的影子,回廊深處,孤山寒鳴的目光不經(jīng)意間瞥過右側(cè),卻見那拐角樹下正游蕩著兩個鬼鬼祟祟的人影。
“咦?!難道是賊嗎?”小宮侍皺起眉,心里犯著嘀咕。
他躡手躡腳地走上前,悄悄躲在草叢后大喊:“有刺客──!”
此話一出,圍在樹下的言頤和小廝頓時被嚇得上躥下跳。他們慌忙地抓起鐵揪四處張望,生怕“刺客”從那個角落里猛然現(xiàn)身。
言頤的臉色蒼白如紙,額間滲出了細(xì)密的汗珠,他瞪大眼睛,試圖在周遭的草叢與陰影中尋找聲音的來源。
“啊!”小廝驚恐地尖叫起來,只見他被樹根絆倒在地,手中的鐵鍬已然飛出了幾米遠(yuǎn)。
“誰在惡作?。。俊毖灶U喝道,聲音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刹輩怖镬o悄悄的,只有微風(fēng)拂過,響起一陣陣草間摩挲。
就在此時,一句熟悉的問候突然從容頤背后傳來。
“皇弟?”
容頤一怔,又立馬轉(zhuǎn)過身去,疑惑地盯著眼前人道:“皇,皇兄?”
容珩饒有興趣地打量著容頤:“這么晚了,皇弟還拉著小廝貪玩,真是難為人家了。”
“不,我不是,我只是想在祈安日…!”容頤剛想說自己準(zhǔn)備挖出種植已久的西洋土地果作為祈安禮送給皇兄,可一想到禮物要有驚喜感,小小的七皇子殿下還是選擇了轉(zhuǎn)移話題。
“…在祈安日…那天到來前…先練習(xí)練習(xí)…宮眷游行!”容頤閃著亮晶晶的大眼睛,懇切地望著容珩。
容珩挑了挑眉,又道:“宮眷游行?”
容頤以為對方上鉤了,于是又信勢旦旦地繼續(xù)補充:“是呀,祈安日那天父王要攜宮眷們一塊兒花車游行,為了不給皇室丟臉,我正在努力練習(xí)我的儀態(tài)呢”
“皇兄皇兄”容頤輕輕扯了扯容珩的衣角,臉頰微紅,如孩童般道:“你就別擔(dān)心啦?!?p> 聞言,容珩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壞笑,輕聲道:“既如此,皇兄陪你練習(xí),可好?”
什么?!當(dāng)然不行,容珩多在這侍一秒,他就多一秒被戳穿的風(fēng)險!
容頤心下一緊,雙眼猛然緊閉,順勢倒進容珩懷里,衰弱
容珩挑了挑眉,又道:“宮眷游行?”
容頤以為對方上鉤了,于是又信勢旦旦地繼續(xù)補充:“是呀,祈安日那天父王要攜宮眷們一塊兒花車游行,為了不給皇室丟臉,我正在努力練習(xí)我的儀態(tài)呢”
“皇兄皇兄”容頤輕輕扯了扯容珩的衣角,臉頰微紅,頗有些孩子氣道:“你就別擔(dān)心啦。”
聞言,容珩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壞笑,輕聲道:“既如此,皇兄陪你練習(xí),可好?”
什么?!當(dāng)然不行,容珩多在這侍一秒,他就多一秒被戳穿的風(fēng)險!
容頤心下一緊,雙眼猛然緊閉,順勢倒進容珩懷里。
“皇兄……我,我突然頭暈得厲害,許是近日練習(xí)太過勞累……”
容珩見狀,迅速伸手接住容頤。他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似是看穿了容頤的小心思,卻也不曾拆穿。
“竟是如此,皇弟??上Ы褚惯^晚,不好再去驚擾太醫(yī)了”言畢,容珩一把將容頤打橫抱起。
容頤在容珩懷中偷偷睜開一只眼,心中暗自慶幸自己急中生智。他趁機繼續(xù)裝弱,雙手輕輕搭在容珩肩上,聲音細(xì)若游絲:“皇兄,我……我真的沒事,只需稍作休息便可。今日之事,還望皇兄不要聲張……”
容珩看著懷里那張的小臉,幽深的眸中,一瞬難以捕捉的暗笑悄然掠過。
“原來是七皇子他們嗎……”寒鳴望著逐漸消失在右院盡頭的兩人,喃喃自語。
“方才七皇子似乎提到了祈安日?對!祈安日!”寒鳴猛然回想起那夜臨香閣,心中不禁生起疑竇來。
孤山寒鳴意識到自己好像需要更多的線索,于是他開始換上平日里少有的溫和笑容,悄悄游走在宮廷與市井之間,著手調(diào)查起當(dāng)年孤山冕寧登基一事。
轉(zhuǎn)眼歲未,各宮里都到了領(lǐng)月例的日子。
小宮侍照常轉(zhuǎn)過白石洞門,沿途上檐角花鬢,勃勃生機。
他沉醉在春風(fēng)里,倏然,一只眼熟的小貓撲入懷中。
這不是紫蕪的貓嗎?!它向來是被放在公主府里養(yǎng)著的,怎么會突然跑到這來?
小宮侍剛想抱起身上的小白團子,誰料這家伙竟用力一蹬,飛速跳到了地上,撒歡似地往前跑去。
孤山寒鳴見狀,急忙跟上。
一貓一人,就這樣在黛墻青瓦間展開了一場別開生面的追逐游戲。
“咻──!”身手敏捷的小貓躍上房檐。
它朝下方的孤山寒鳴挑釁似的搖了搖尾巴,旋即又傲嬌地昂起頭。
“喵~!”它消失在檐頂邊。
孤山寒鳴停下腳步,目光緊緊追隨著小貓離去的方向,臉上不禁劃過幾分失落。
他幽幽地嘆了口氣,抬眸四顧,卻發(fā)現(xiàn)自己早已踏入了一片陌生的區(qū)域。
這里隱蔽非常,連天瘋長的綠枝與東支西岔的紅花織就成天然的厚襖,將這一角緊緊裹住。
孤山寒鳴駐足思考了一會,就在他準(zhǔn)備邁出步子時,一道時隱時現(xiàn)的討論聲驟然闖入。
他下意識屏住呼吸,循聲移去,只見一間破爛的小茅屋被掩藏在重重疊障中。
隨著沙啞的聲音越來越洪亮,“遺旨”,“先帝”等字眼也越來越清晰。孤山寒鳴察覺到里面可能正聊著與前朝的內(nèi)容,于是他小心翼翼地躲到窗底下,讓耳朵盡量貼近墻壁。
酒氣從木門底流出來,讓孤山寒鳴瞬間捂緊了口鼻。透過薄薄的墻壁,孤山寒鳴立馬便猜出里面正坐著兩個老太監(jiān),只是他們中,一個滔滔不絕,另一個卻含糊不清。
一人道:“嚯!你記得三皇子吧,他拿著遺詔那時,可真是威風(fēng)??!”
停頓了一會,那人繼續(xù)道:“踏馬的,早知道太子會被賜死漠北,我就應(yīng)該先去討好三皇子!”
“不然,哼!老子也不會混到如今這下場!”
“如果老天爺再給我次機會,我死也要從周輔恩手里奪走先皇的遺詔……”
最后一句話顯然是底氣不足了,可孤山寒鳴仍然聽得格外清楚。
“三皇子?”寒鳴暗付著。
是皇上嗎……
難道皇上跟阿爹是對家?
三皇子拿著遺詔……繼位……
遺詔在…周輔恩手里…周輔恩……
孤山寒鳴察覺當(dāng)年一事絕不會如此簡單,于是在回到公主府后,他開始私下打聽起那位前朝之臣─周輔恩。
但令孤山寒鳴沒想到的是,這天,周輔恩竟主動約他見面。
監(jiān)天寺
穿過摞摞古籍舊典,一個清瘦的背影負(fù)手而立。
孤山寒鳴踏入,試探著開口:“周大人?”
聲音回蕩在空曠的寺宇內(nèi),周輔恩轉(zhuǎn)過身,他目光如炬,仔細(xì)地掃視著來人。
“寒公子,久違了?!?p> 周輔恩的聲音低沉而有力,他緩緩走向孤山寒鳴。
“順寧太初36年冬,先帝病薨,徒留下一道繼位遺詔,奈何有奉命守詔之臣,屈于虎鼠,匍若螻蟻,衣冠狗彘,偷生于世!”
周輔恩顫抖著身體,他膝蓋微曲,驀地跪下。
“世子,下官便是那戴罪之人──周輔恩啊!”
熱淚劃過道道滄桑,如斷線之珠滾落下地,他啞聲。
“我周輔恩自先帝創(chuàng)業(yè)之始入關(guān),為奴為仆,半生有余。我自知閹人一個,不求成圣成賢,但求無愧于提拔之恩,無過于春秋基業(yè)!”
“先帝臥榻,江山動搖,太子離京,孤山冕寧一黨踞占朝堂,我雖知傳位遺詔遲早落入他手,可周某不甘啊!奈何這孤山冕寧以臣之妻女相挾,臣無奈,只得先應(yīng)下,妄圖作緩兵之計,可太子……”
周輔恩哽咽著。
“太子被賜死,局勢已定,周某只得挺而走險,以假亂真,將真遺詔藏于竹林風(fēng)骨處。那遺詔上,遺詔上寫的承正統(tǒng)者,實為先太子孤山候?。〗裣忍右阉溃?,那真正的臨政之人,當(dāng)為您─世子孤山寒鳴!”
堅定而渾厚的聲音響徹寺廟,周輔恩用期待的眼神緊緊盯著孤山寒鳴。
“世子,您若問罪,輔恩甘愿領(lǐng)受!只愿您能重振朝綱,還天下一個清明?。。 ?p> 他的言語中充滿悲壯,仿佛是在用自己的生命,為那未盡的忠貞做最后的注腳。
孤山寒鳴身形微動,眸光深邃如寒潭,他嘴唇翕張:“大人,還請告訴我,詔書何在?”
“先皇沈相之地,臣下聽聞孤山冕寧舊黨趙訣已死,想必是到了新王肅黨之時,孤山冕寧知我本心無意歸順,又是知他奪詔之人,斷然不會放過我。周某死期將至,唯愿能一顆不悔之心,將功補過?!?p> “臣已與沈相謀劃好,在祈安日那天,會有人混跡在流民暴亂中將您“劫走”!您在宮中多待一天,被孤山冕寧發(fā)現(xiàn)的機會就多出一天。趁如今他們還只聞其名,不見其面,我們應(yīng)盡快出宮!”
話已至此,孤山寒鳴突然安靜了下來,他像是在思考著什么似的。
“世子?世子?”周輔恩疑惑地喊道。
孤山寒鳴回過神來,艱澀地啟唇:
“我,知道了……”
天公不作美,一道響雷劈裂云層,沒由來的大雨傾盆而下。
渾身濕透的孤山寒鳴似乎被抽出了神魄,他艱難地移動著步子,任由滔滔天洪潑下。孤山寒鳴在絕望中煎熬著,他不知該如何走向公主府……
就算雨停了,公主府的一花一草也仍沾染著滂沱氣息。
“鳴哥哥,你,怎么都濕透了?”紫蕪站在殿門外,關(guān)切的目光對上孤山寒鳴那雙通紅的眸子。
寒鳴沒說話,任著紫蕪用毛巾拭過自己的濕發(fā)。
也許是額上的水珠掉入瞳孔,他忽覺眼睛干澀。
不過他也分不清。
那是汗水,還是淚水……
今夜的穹頂清朗無星,只是一望無際的黑。
兩人蹲坐于殿門前,或許是在看晚風(fēng)撫過花圃,惹得小骨朵兒們紛紛戰(zhàn)粟;或許是在看嫩瓣幾片被扯落,隨風(fēng)逐夢于木檻下。
總之,他們就這樣,漫無目的地,默默地,投入無邊寂寥中去。
紫蕪倚在孤山寒鳴肩旁,耳邊響起一道稚氣又青澀的歌聲。
“小羊咩咩,繞著蒙古包,
童聲笑語,響遍原野遼。
騎馬追蝶,快活如飛鳥,
放牧歸來,羊群滿山腰。
駝鈴聲聲,遠(yuǎn)行歸路遙,
阿媽煮茶,暖了戰(zhàn)士袍。
小孩子呀,不懂愁與惱,
草原為家,牛羊是朋交?!?p> 說來也奇怪,明明這童謠是用漢人聽不懂的蒙語編寫,可勝在那空靈的旋律分外抓人。紫蕪一時聽著,竟好似真的進入了一個白云悠悠,雪山皚皚的圣潔幻境……
涼風(fēng)忽起,輕撫過額前碎發(fā),就在她將將闔眼之際,一旁的孤山寒鳴忽然低語:“公主……”
“若臣下……臣下有一天迫不得已離開您……”他的聲音里夾雜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怎么可能,你可是說過,本公主在哪,你便在哪……”紫蕪昏昏欲睡,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只當(dāng)這是鳴哥哥心血來潮的玩笑話。
“小宮侍,莫失言哦……”
“不,不會失言的,只求您,等等臣下……就算恨臣下也沒關(guān)系的!”
此刻,驟起的風(fēng)更大了,它呼呼地吹著,似乎要將一切都撕碎在煙云里。
霧藹之中,徒然飄零的聲音逐漸微弱。
“千萬不要,不要拋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