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是個很普通的女孩子,長相一般,家境一般(八十年代的農(nóng)村,不能說一般,應該是比較窮),到縣城上中學,看到不同于農(nóng)村的樓房,看到縣城的同學的衣服和零食,不由得生出了自卑感。放學的時候,和縣城的同學一起去她家里,高大氣派的大門,整潔寬敞的客廳,明亮的大窗戶,柔軟舒適的沙發(fā),她家還有餐廳和廚房,我驚訝于自己沒有見過的一切,也驚訝家庭的差別竟然如此之大。
對比自己的生活,從小雖說也不缺衣少食,但也從來沒有見過什么世面,放學回家不是去田地里摘棉花、拔草,就是在家?guī)湍赣H做飯。每次看著自己曬黑的臉龐和曬得界限分明的胳膊,我就對自己說“蘇蘇,你以后無論做什么,都要脫離農(nóng)村?!钡『⒆?,畢竟還是愛玩兒的年紀,我的學習成績并不好,在班里只能維持在十名左右,初二的時候,突然就迷上了瓊瑤的小說,那個時候根本不知道什么蘇軾李清照,但在瓊瑤的小說里出現(xiàn)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出現(xiàn)了“三杯兩盞淡酒,怎地晚來風急”,只覺得文字很美,愛情也很美。成績就一落千丈,父親很生氣,訓斥了我一番之后,告訴我考試成績在十五名以后就不要上學了,我的心才稍微收了收。
很普通的女孩子,接受了外界的誘惑,虛榮的種子便種下了??吹絼e人穿很流行的牛仔裝,我也會跑到母親跟前,軟磨硬泡,迫使母親妥協(xié),拿出幾十塊錢來滿足我。母親就總說我比不上姐姐們。兩個姐姐都是學霸,屬于“兩耳不聞窗外事”的那種。大姐從不在意穿著打扮,甚至都不照相,每天拿著書看,不管是學習課本還是文學刊物。有一次母親忙著洗衣服,讓大姐燒火,農(nóng)村的灶臺,大姐一邊添柴燒火一天看書,看著看著就忘記燒火了,母親發(fā)現(xiàn)的時候,火已經(jīng)掉出灶臺,就快要燒到大姐腳下了。二姐長得標致,典型的美人,身材好,長相好,學習也好。家里最愛惹禍,最不喜歡學習的就是我了。所以姐姐們其實是瞧不上我的,去縣城上學要騎自行車,每個周日二姐就騎自行車載我到學校,周五再載我回家,回家的路上二姐說我不好好學習,我辯駁了幾句,她生氣的把我扔在了半路上,自己騎車走了,我一個人走了半個多小時才到家,從此我再也不敢惹二姐生氣。
八十年代末,霹靂舞的旋風刮到了北方的小鎮(zhèn),外面是呼嘯的寒風,教室里是歡聲笑語,春節(jié)聯(lián)歡會上幾個男生并不出色的表演贏得了陣陣掌聲,在我們眼中這就是帥,就是酷。男生的帥和酷不僅僅表現(xiàn)在玩兒上,還有違反紀律。過完元旦的一天晚上,那個高高瘦瘦的男生急匆匆跑進教室,和幾個關系好的嘀咕了幾句,班里的體育委員就奔向教師前面的爐子,抓起統(tǒng)煤的火镩就沖了出去,另外幾個頁緊跟著跑出去,不一會兒就回來了,據(jù)說是去街上打架,穩(wěn)贏。這幾個就成了班里的“英雄”。
母親是傳統(tǒng)的農(nóng)村婦女,不識字,卻很明事理,但在對我們的教育上做不了太多。從小到大,母親從沒對我講過關于女孩子的事情,直到初二那年的暑假,我要跟姥姥去南方的小姨家。二姐告訴女孩子這個年齡會出現(xiàn)的情況,囑咐我應該怎么辦,這時候我才對女孩子的青春期有個模糊的理解。和姥姥坐了一夜的火車,到了大城市,一切都是新鮮的,高樓、公路、汽車,是在農(nóng)村未曾見過的。小姨家地方也很局促,我們的到來不得不讓小姨夫搬到廠子里去住,姥姥和小姨、小表弟睡在床上,我打地鋪。早上陪小姨買早點,中午一個人去菜市場溜達,回到家被小姨叫住,果然,在離開家的時候,來例假了。我手足無措,有覺得很丟人,小姨耐心地幫我,告訴我該怎么做。在那個遙遠的城市,我從懵懂的小女孩,變成了一名少女。
一個人的蛻變,真的就是一瞬間的事情。也許是一句話,一件事,甚至可以是一個眼神。或冷或暖,或親或疏,那顆種子就在內(nèi)心種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