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女帝的后宮(15)
那樹玉蘭依舊,皎潔明凈,優(yōu)雅旖旎。
葉沉枝著一身雪青綾衫,腰間繡有竹葉狀暗紋,纖腰闊肩風朗少年。
他難得束起了發(fā),顯得清爽干凈,沁著花香的甜風一吹,發(fā)帶揚起,簡直勾人心魂,那鵝黃彩蝶尋尋覓覓,最終竟停在了他的指尖上。
“風住塵香花已盡,日晚倦梳頭”,可此時此刻,風仍吹花未落,他……淵清玉絜,令人心悸。
沈姜黎的手還搭在窗沿,她故作生氣地說道:“你再嘴貧!”
他未動,可指尖彩蝶翩飛,“是陛下親口承認的,在你眼中我不過是個孩子,那你不是我姐姐,是什么?”
葉沉枝說得認真,他正定眼看著沈姜黎,似乎在討要一個說話。
她自然是有理的,“我若不那么說,徐硯禮早都將你殺了。”
他不買賬,低聲嘟囔著:“……如今呀,你墳上都長草了。”
葉沉枝邊說邊向前走著,直到二人逐漸貼近,近到她們之間只隔了一扇窗,他說,“陛下又要這么說了嗎?”
沈姜黎笑著踮起腳,她忽然向上一湊,僅此而已,葉沉枝便被她嚇得滿臉漲紅,磕磕絆絆到說不出話。
也因這一湊,她看清了他臉頰和唇角細微的傷口,這又是何時傷的?沈姜黎猜想著問道:
“他打你了?”
葉沉枝捂著自己白嫩俊俏的臉蛋,否認著:“不關(guān)別人的事,是臣自己摔的……”
不過也是,單憑徐硯禮的性子來講,他若是想打他,又何苦偷偷打呢。
大庭廣眾下、萬人駐足處又有何妨,只要他想,天帝閻羅他也敢揍,一個小小葉沉枝,他何苦如此大費周章。
沈姜黎揚手捏住了他的下巴,細細端詳著,“你說什么鬼話,當我傻呀,這絕不是摔傷。”
“怎么,又有人欺凌你了?”
葉沉枝任她捏著,心都快跳出來了,何止是震耳欲聾呢。
也是一扇窗前,也是眼前之人,她攥著自己的手腕奔走在那道廊庭中,那是他第一次感到了心動是何滋味,如今的場景有些交疊不清,是第二次心動?還是他早已傾心了……
沈姜黎松開了他,聽見他淡幽幽的聲音響起,“南疆有只小狐貍,他日日摔跤,摔得渾身是傷,他的主人很是擔憂也日日問他?!?p> “小狐貍,你為何跌倒,你為何傷痕遍布?”
“陛下可知,小狐貍是如何作答的?”
這笑話冷掉牙了,可沈姜黎不想掃興,她歪著頭滿目疑惑道:“我猜不到呢,它究竟說了什么呀?”
葉沉枝垂了垂眼,他有些羞澀地開口:“小狐貍說,是我太想見到你了,我想跑快一些、再快些,然后,就摔倒了?!?p> “你每日前來,可我每日都很想你,所以傷痕日日有……”
沈姜黎一時怔愣在原地。
她的心臟也因他而奔涌,“難道,不是因為……狡猾嗎?”她問。
“狐貍從不狡猾,他的心意真誠,渴望主人能夠看見?!彼稹?p> 沈姜黎身后暖光悠然愜意舒緩,他的身后卻是不盡黑暗,“葉沉枝,無論何時都要機靈些,既然打不過,那便要學會服軟?!?p> “待你能與之抗衡之時,再不留余地一擊致命?!?p> 葉沉枝倚在窗口,有些不滿地反駁道:“臣可是縱武奇才,陛下怎知臣打不過呢……”
若無畏懼之心,便會極易受到傷害,“你能打贏一人,那你能打贏千萬人嗎?”沈姜黎反問。
他報之以沉默。
若是葉沉枝死了,不但對她沒有半分好處,還會讓固權(quán)之路艱難至極,一葉方舟于茫茫大海終是沉溺的命運。
沈姜黎平靜地問道:“不在太醫(yī)院好好養(yǎng)傷,跑到這里干嘛?”
“難道真就是為了給我放蝴蝶嗎?”
葉沉枝這才想起,自己竟然把最為重要的事情給忘了,他神色變得鄭重,“蝴蝶不過是其一,臣是來送……重要之物的?!?p> 他故作停頓,沈姜黎猜測道:“是那蠱毒?”
一個小小的銀瓶被放置窗沿,他把此物又向前推了推,沈姜黎接過,她打開瓶口看了看,瓶內(nèi)是微微泛白的粉末,她湊近聞了聞的確沒有任何味道。
“這毒,沒問題吧?”她輕聲問著。
“陛下大可找人去試,若您實不放心,臣也能替您先試試藥性,事關(guān)你我二人之間的信任,臣怎敢欺瞞呢?”
他解釋的神色有些委屈,看著不像是假話。
“我信你。”她答。
那只飛走的彩蝶,竟然緩緩飛了回來,它堅定地落在了葉沉枝肩頭,“別留戀了你走吧,去做想做之事?!?p> 難不成它真能聽懂?沈姜黎想著。
可下一秒,這蝴蝶便振翅而飛,追尋自由般飛向了宮墻外,飛向了遠方,兩人同時看著,雙雙失神。
……
蒼靈過半,首夏將至。
沈姜黎日日苦讀,夙興夜寐不曾有半分耽擱,每夜,金翎殿書房內(nèi)的燭火都是要亮上半宿的。
她亦日日上朝,不過,徐硯禮的聽政從未斷過,昇國上下,大小事宜的決策之權(quán),均在他手,沈姜黎的存在似乎只是一個供人觀賞的傀儡。
甚至于百官的奏折都是由徐硯禮批閱的,美其名曰,“怕你辛勞傷身?!?p> 他住在金翎殿的偏殿內(nèi),可書房,卻安置在了極樂閣,沈姜黎坐在桌前,有些隱忍的罵道:“哼,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徐硯禮,將你一擊致命的時機就要到了。”
一個無月之夜,注定不凡。
徐硯禮一身玄衣,帶著些血氣,他剛抬腳踏入金翎殿的大門,便聽見身側(cè)一道熟悉的女聲,“阿禮今夜,可得空閑?”
她站在幽夜中,皎潔色衣裙薄紗輕曳,美得像是能奪人性命的厲鬼,她是笑著的,笑意溫柔。
“陛下無需讀書嗎?”徐硯禮笑著問道。
沈姜黎緩步上前,“日夜苦讀難免身心俱疲,也得偶爾,松緩一下才好?!?p> 見此,徐硯禮卻向后撤了一步,他寵溺道:“極樂閣內(nèi)有個嘴硬的歹人,使了好些手段,他才肯松口……”
“我身上臟,得離陛下遠些?!?p> 她抬眼,確見徐硯禮下頜處被濺上了血跡,玄衣之上倒是血色無痕,沈姜黎取出手帕,上前輕拭那血污,她動作輕柔有些責備的開口:“我怎會嫌棄你呢?!?p> “你若無事,那今夜,我便在殿內(nèi)等你。”
徐硯禮神情沒有多大變化,反倒是站在殿外的付俞,他聽見這番話后,羞到面色漲紅。
“陛下若是喚臣,天大的事情,都不及?!毙斐幎Y柔情道。
他歡喜赴宴。
殊不知,這是一場鴻門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