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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城賦

第五十一章 死在了澄華井里

平城賦 任葭英 2082 2024-10-17 18:23:07

  乞伏金玉也察覺到拓跋月的笑意。

  二人目光相觸,皆是微微頷首,似在交換不為人知的秘密。

  拓跋月記得很清楚,產(chǎn)后三日,她仍舊虛弱地躺在床上靜養(yǎng),小公主則由乳媼榮嫂來帶。

  那一晚,棠兒照例是要去永福殿見乞伏太妃的。但是,直至晚睡之時她仍未歸。

  霍晴嵐心底隱隱不安,便讓趙振去尋。趙振沿途追蹤,見德音殿、永福殿之間往右繞過去,便會來到后花園,他便潛入其中去看。

  搜尋一陣后,趙振在澄華井邊找到了棠兒。月色如水,流瀉在棠兒的身上更顯她衣衫單薄。她渾身濕透了,緊緊抱住自己的雙臂,全身不住地顫抖,仿佛剛從冰冷的深淵中爬出。

  在她身邊不遠,乞伏金玉的貼身宮女阿銀,也裹著濕漉漉的衣衫。而乞伏金玉,發(fā)絲也有些凌亂,袖間也濡濕一片。主仆倆圍在棠兒身邊,關切地問她傷著了不曾。

  “我不小心……跌進了井里?!碧膬旱穆曇艏毴粑抿福凵耖W爍,不敢直視任何人。

  趙振自然不信。這三人身上的狼狽絕非偶然,更像是經(jīng)歷了一場突如其來的變故。

  夜色已深,望舒閣中只余光亮極暗的宮燈,將一切籠罩在一片詭異的陰影之中。

  棠兒換了松爽的衣衫后,被帶到拓跋月跟前。

  問及棠兒落水的真實原因,她支支吾吾半日不說。

  拓跋月問了兩遍后,也沒了耐心,只得告誡她,若是不說,德音殿便很難護住她。殺她的人一次不成,必有第二次。

  聽了這話,棠兒身子一顫,眼眶泛紅,這才抽噎著說起原委。

  原來,棠兒照著拓跋月所說,與往常一樣,每隔幾日便去乞伏瓊華那里,對她“通稟”拓跋月的瑣事。棠兒依然只撿了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來說,比如公主很能吃,晚上不哭不鬧之類的。乞伏瓊華聽罷后,也沒什么表情,就讓棠兒離開了。

  “奴在回宮的路上,突覺腦后一痛,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覺。醒來時,四周冰冷刺骨,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被丟進了井中。奴便大聲呼救。隨后,乞伏夫人和阿銀過來了。夫人讓我別害怕,阿銀馬上跳下來救我。”

  “這么巧?會不會是……”拓跋月滿腹狐疑。

  “不是的,打我的人扔我的人很高大,是個男子。再說,乞伏夫人吃齋念佛,不至于此?!?p>  拓跋月未置可否,孟太后也是吃齋念佛之人,心腸可一點都不好。

  不過,再想了一些細節(jié),拓跋月方才肯定,此事與乞伏金玉確實無關。因為,她不知道趙振要來,做戲又做給誰看呢?

  那么,最大的可能性是,棠兒已經(jīng)暴露了她不想當暗樁的心思,然后被她懲戒了。而乞伏金玉,平日里吃住都在永福殿,不想看她小姨犯錯,便悄悄跟來出手援助。

  如此這般,日后也能為她這個糊涂的小姨留一線生機。

  拓跋月剛想到此處,棠兒也道出她的猜想。但拓跋月又覺出一絲不合理之處。

  她便讓棠兒仔細回想,她可曾聞到打暈她的人,身上有何味道。棠兒想了一陣,才驟然想起,那人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沉香味。

  說到此處,本就伶俐的棠兒也明白過來,想謀她性命的人是孟太后。在河西王宮中,沮渠牧犍喜用龍涎香,孟太后喜用沉香。跟在她身邊的內侍,或多或少也染了幾分香氣。

  為棠兒的平安著想,拓跋月馬上命趙振去安排,到第二日黃昏時分,便拿著她的令牌,驅車把扮作內侍的棠兒送出宮去。

  這之后,河西王宮里再無棠兒這個人。對于謀害她的人來說,棠兒已經(jīng)死在了澄華井里;對于拓跋月來說,棠兒則是不知去所無關緊要之人。大家都稱心如意。

  事后,拓跋月與霍晴嵐再度回溯此事。除了那沉香的氣息,還有一些證據(jù)可循。

  拓跋月說,乞伏瓊華沒那么聰明。她來德音殿中吵嚷時,李云洲的確說錯一句話,但他當時馬上掌摑瓶兒,轉移其心思。事后幾日,乞伏瓊華也無一絲動靜。所以,她不太可能是主使之人。

  況說,她并不怎么聰慧,很難從“別人說什么你就信什么”這句話中,讀出什么真意來。最大的可能性,便是她事后和孟太后說起她大鬧德音殿一事,孟太后從中覺出了一絲異常。

  之所以選在棠兒從永福殿回宮的路上下手,一是為把這事栽贓給乞伏瓊華,二是為窺視拓跋月對棠兒的態(tài)度。倘若拓跋月表現(xiàn)過激,則印證了棠兒的“背叛”之舉,順便還可以恐嚇拓跋月。

  幸好,那內侍以為,棠兒已經(jīng)沉入井中,旋即便走開。

  否則,縱是乞伏金玉想要搭救,也無計可施。

  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對于乞伏金玉的搭救,拓跋月心懷感激。她曾說過要護住棠兒,但棠兒卻險些死于深宮。若對方真的得逞,拓跋月只怕良心難安。

  現(xiàn)下,想起此事,拓跋月不禁緊握雙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她往宴席上看了看,沒見到孟太后,便側首問沮渠牧犍:“大王,母后身子可好些了?宴席結束后,我去探望一番,如何?”

  一個時辰前,孟太后以身體抱恙為由,不來參加滿月宴。拓跋月只當她是不欲與自己相見。但越是如此,拓跋月越想在她跟前炫示一番。

  道理很簡單。拓跋月自問,自她到河西國來,從未主動招惹過任何女眷。可是,孟太后把對沮渠牧犍的惡意,轉移到她的身上,讓她受了些無妄之災。

  既如此,她憑什么讓孟太后好過?面對孟太后,她不會口出惡言,也不會給她臉色,但于垂垂老矣的婦人而言,沒什么比她親眼見到對方的光芒萬丈,更讓她自慚形穢的!

  殺人要誅心,損人要炫己。

  因在月子里調養(yǎng)得好,現(xiàn)下,拓跋月的身子,比妊娠之前還要康健。看起來微微胖了些,但豐腴的身姿反添了一段嫵媚,透著紅潤的雙頰也引得沮渠牧犍頻頻注目。

  聞言,沮渠牧犍毫不猶豫,當場便應了。

  他哪知拓跋月這曲折的心思,只當她是有孝心——至少是肯做出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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