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狗眼看人低

　　春杏臉上堆起笑容，走到桌前。

　　那雙明亮的眼睛，滴溜溜地在桌上掃視了一圈。

　　今天菜品很豐富，幾個管事媽媽正在喝酒，有好幾個葷菜動都沒有動，拿回去給姑娘吃倒是正好。

　　她嘴角的弧度越發(fā)上揚，笑盈盈地開口：“各位媽媽真是好口福，特別是這醬肘子，看著就讓人眼饞，讓奴婢也嘗嘗吧?！?p>　　說罷伸過手去，端起了那盤油光锃亮的醬肘子。

　　一位身形富態(tài)的廚娘眼疾手快地攔住了她，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姑娘，這可是我們的菜，您這手啊，不能亂伸?！?p>　　春杏也不惱，收回手，笑嘻嘻看著她道：“今日廚房大魚大肉，一點都不分給我們不太合適吧？”

　　張媽媽在旁邊干笑兩聲：“什么大魚大肉，不過是些粗茶淡飯，哪里入得了春杏姑娘的眼?！?p>　　“張媽媽這話說的，這醬肘子油光水滑的，奴婢不覺得粗糙，正合口味。”

　　春杏嘴角的笑意更濃，眼角眉梢卻帶了幾分冷色。

　　張媽媽顯然沒料到春杏會如此牙尖嘴利，一時語塞，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春杏姑娘好大的口氣，”旁邊一位身材臃腫的廚娘放下酒杯，斜眼睨著春杏，陰陽怪氣道，“這可是我們辛苦一下午做的菜，你一張嘴就想端走，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們這廚房是姑娘您的私產(chǎn)呢！”

　　春杏也不惱，笑盈盈地掃視了一圈，最后將目光落在陳媽媽身上。

　　她故作驚訝道：“陳媽媽，您可是咱們姑娘跟前伺候的老人兒了，怎么也由著她們這般沒規(guī)矩？主子還沒吃飯，奴才們倒是先吃上了，這要是傳出去，不怕人笑話我們府里沒規(guī)矩？”

　　“你！”那廚娘被春杏幾句話懟得面紅耳赤，拍案而起，“不過一個不清不白的玩意兒，敢教訓起我們來了？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

　　“李媽媽慎言！”陳媽媽見勢不妙，連忙放下筷子，打圓場道，“不就是一個菜嗎，拿給她就是，少說兩句?！?p>　　“我怕什么？”李媽媽顯然喝了不少酒，借著酒勁兒，說話也越發(fā)口無遮攔，“她算什么主子？說出去也不怕人笑話，一個外室……”

　　春杏轉頭看向李媽媽，語氣平靜卻帶著幾分寒意。

　　“我家姑娘不管是什么身份，也不是你能糟踐的，你也不想想，郡主在她那兒都討不到好，更何況是你們這些奴才？”

　　“我這就回去稟了姑娘，趁機讓她鬧起來，免得被你們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奴才欺負，縱使她討不到好，你們也別想好過！”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誰怕誰啊?！?p>　　她說著，眼神掃向手拿筷子，吃得滿嘴油的陳媽媽。

　　陳媽媽被春杏看得心里發(fā)毛。

　　她是想試試這位顧姑娘的能耐，可這事只有她自己知道，旁人全不知曉。

　　若真讓人以為，她幫著廚房這群蠢貨作踐顧姑娘，那可就糟了。

　　這位顧姑娘看似柔弱可欺，實則是個有成算，不好惹的主兒，萬一世子真回心轉意，她重新得了勢，自己可是討不了好。

　　想到這里，她連忙陪起笑臉，對廚房管事張媽媽道：“春杏姑娘說的也有道理，不如撿些菜讓她帶回去，我們也得個清靜?！?p>　　張媽媽還要說什么，陳媽媽沖她眨眨眼，張媽媽想了想，終是點頭：“行，小翠，你去拿個盤子來，夾些菜給春杏姑娘裝上?！?p>　　她又笑著對春杏道：“你放心，保證都是最新鮮，最可口的……”

　　“不必了。”

　　春杏不等她說完便打斷她，手腳麻利地把那盤醬肘子裝進食盒，接著左右手一起動作，眼花繚亂之間，那盤李媽媽沒舍得動筷子的清蒸鱸魚，一盤煨火腿和一碟炒時蔬，全被她放進食盒里。

　　末了，還不忘將陳媽媽剛盛好的一大碗白米飯一并裝上，轉過身一溜煙地跑了。

　　“你！你……我的魚……”李媽媽見狀，頓時氣得跳腳，想要上前阻攔，卻被旁邊的陳媽媽拉住，“算了，算了，別跟她一般見識……”

　　張媽媽卻是舍不得那盤煨火腿：“我那火腿可是燉了一下午，香味都飄出去了，我們還沒舍得吃，倒是全便宜她了！”

　　“就是，還有那肘子，我眼饞半天了，就這么被搶走了，這丫頭手也太快了！”

　　幾人看著桌上空出的幾個位置，罵罵咧咧，好一會兒才繼續(xù)喝酒吃飯。

　　春杏提著食盒，回到院子，將飯菜取出來，放到桌上。

　　她笑著對顧夕妍說道：“姑娘，您趁熱吃，都是廚房新做的菜。”

　　顧夕妍看著托盤里兩種風格截然不同的飯菜，精致的瓷盤里盛放著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而粗瓷碗里卻只有簡單的白粥和幾碟小菜，不用問也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她放下手中的筷子，抬眼看向春杏，語氣平靜地問道：“怎么回事？”

　　春杏怕她傷心，想瞞著她，眼珠剛轉了轉，就聽顧夕妍淡淡道：“照實說，跟我沒什么好隱瞞的?！?p>　　春杏鼓了鼓嘴，便將廚房發(fā)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末了，還氣鼓鼓地罵道：“那幫刁奴，真是狗眼看人低，等以后姑娘您……”

　　“以后的事，以后再說，”

　　顧夕妍打斷了她的話。

　　沒想到春杏還是個聰明機靈的，以后堪當大用。

　　只是她到底年紀小，沉不住氣，有些話能說，有些話卻不能說，尤其是現(xiàn)在。

　　她看著春杏，問道：“今日你搶了他們的飯菜，明日怎么辦？后日怎么辦？”

　　春杏愣了一下，這個問題她還真沒想過。

　　不過很快，她便笑嘻嘻地道：“大不了明日還搶，他們不讓姑娘吃飯，我也不讓他們吃的舒心?！?p>　　顧夕妍笑了笑，沒說什么，只吩咐春杏：“你坐下，我們一起吃。”

　　春杏卻像是聽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話，拼命搖頭：“姑娘，使不得?！?p>　　“為何使不得？坐下一起吃吧?！?p>　　春杏卻還是不肯，她低著頭，手指不安地攪著手里的帕子，小聲說道：“姑娘，哪有丫鬟跟主子一起吃飯的道理？讓人瞧見了，又要笑話姑娘沒規(guī)矩了?！?p>　　“這院子里，哪還有什么規(guī)矩可言？”

　　顧夕妍指了指桌上的飯菜，“你瞧瞧，就這些東西，夠誰吃獨食的？你若是不吃，等會兒涼了，就只能倒掉了。難不成，你還要餓著肚子伺候我不成？餓著肚子，哪兒有力氣辦差事？”

　　春杏被她這么一說，也覺得有道理，心里有幾分意動。

　　“快坐吧，這是姑娘我的吩咐，你敢不聽？不是更沒規(guī)矩？”

　　春杏嘻嘻笑了，應了聲：“遵命?！?p>　　這才挨著顧夕妍坐下，拿起碗筷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