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師

　　“歡迎來到黟山，我可愛的徒弟！”

　　便宜師父笑吟吟地看著她，不知為何，季瑤光卻覺得自己從那雙眸子看出來了幾分求夸贊的意味。

　　……這是不是不大對？

　　還沒等她琢磨清楚便宜師父的意思，少女又一拍腦袋，將一只儲物袋塞進了她手里。

　　“嗷！差點忘了還有這個！里面都是些小玩意，我又多放了些好看的小石頭，你快瞧瞧看喜不喜歡！要是喜歡，我再去給你找！”

　　手里的儲物袋精美華麗，一看就知道不是自己手里一塊靈石買兩個最多只能裝三只兔子的劣質(zhì)品。

　　神識一掃過里面的東西，季瑤光險些站不住摔了。

　　——城主府的奇石雕塑、人頭大的云水玉、季蘭若房間里做擺件的石頭……

　　甭論數(shù)量大小，單單這幾件就差點讓季瑤光被晃瞎了眼。

　　季瑤光看了看笑得沒心沒肺的便宜師父，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儲物袋，再想了想她們兩人認識的經(jīng)過，一時之間甚至有種自己在欺騙小孩的錯覺。

　　猶豫再三，她艱難地開口道：“這……我……”

　　將儲物袋往便宜師父那推了推，卻見她一根手指抵在唇畔：“噓。”

　　季瑤光的動作停了下來。

　　一瞬不瞬地盯著便宜師父，季瑤光眼里都是疑惑。

　　她要做什么？

　　幾乎是轉(zhuǎn)瞬之間，一股如春江激流的神識覆蓋住自己，卻沒有任何壓迫力，反而溫柔地安撫著自己的煩擾。

　　穿著紅衣的少女闔上雙目，再睜眼時，那雙眸子已經(jīng)染上了一層金色。

　　“顯！”

　　話音落，一張桌案憑空出現(xiàn)在二人面前，上面擺放著瓜果香爐，除此之外別無一物。

　　隨著桌案的浮現(xiàn)，三面墻壁之上多了數(shù)卷掛畫。

　　畫中人男女皆有，穿著打扮各異，無一例外的都是他們背后的絕壁與青松。

　　少女跪于畫像前，極虔誠地上了三炷香。

　　“列位祖師在上，今日重霄欲收開山大弟子，特來相告?！?p>　　“弟子聞重霄，道號重明，黟山第二十六代弟子，師從斜月真君，已于前月得證化神?！?p>　　“今余游于四海，邂逅奇緣之徒，欲納之門下。日后，吾必遵先師之教，善導之，善護之，恪盡職守，為人師表，引其持正守心，不愧為黟山弟子，伏望祖師垂允?！?p>　　“天道在上，祖師在上，今日重明以道心立誓，愿為吾徒前路燃燈之人，愿庇吾徒以坦蕩仙途，若吾徒行悖逆之事，吾必親執(zhí)門戶之清理。若違此誓，重明必道心盡毀，永世不得寸進！”

　　以道心立誓，護徒弟前路坦蕩！

　　季瑤光拍了拍耳朵，不敢相信自己剛才聽見了什么。

　　——素來只有弟子入門時三叩九拜發(fā)宏愿永遠忠誠于宗門，別說師父以道心起誓，就是讓師父說句以后護你仙途坦蕩都算得上一句倒反天罡！

　　可是今日……

　　她突然間不大敢看重明真人的眼睛。

　　假裝扭頭望向門外，卻只看見一道紫色雷霆帶著無上威勢砸在地面。

　　“轟隆——?。。　?p>　　一道雷在兩人頭頂炸開。

　　再往外望去，卻只見碧空如洗，地面一片安然，仿佛雷霆只是錯覺。

　　可季瑤光知道，那不是錯覺。

　　她清晰地感受到了雷霆殘留的天道意蘊。

　　剛才是天道……

　　——天道……應誓了！

　　若是日后重明真人違反誓言……結(jié)局是只會是此生再無寸進……

　　重明真人的眸子金而透亮，不帶一絲雜質(zhì)，當她望向自己時，仿佛能看透一切。

　　季瑤光說不清自己心底想的究竟是什么，她下意識往后退了幾步，直到撞上那一堆香爐。

　　腰部的疼痛讓她回過神來，避開那雙金色的眸子，她閉上眼，長嘆一口氣，問：“那一日……坊市……我買的不止是一只香爐?！?p>　　壓在心頭的話被說出，季瑤光竟然有種如釋重負感。

　　她蹲下身，仰頭望著重明真人的眸子：“師父，那天我在坊市買的其實不只是一只香爐，您知道么？”

　　那是一只地階巔峰的煉丹爐，是季蘭若的機緣，或許還是黟山哪位老祖的寶物。

　　她可以撿漏，可以搶別人的機緣，可若是那份機緣本就是真心待她之人的……

　　……她若是為了修煉資源不擇手段，與她所厭惡之人有何區(qū)別？

　　浪潮一般的愧疚將季瑤光淹沒，她捂住面頰，等著重明真人的宣判。

　　“我知道呀?！?p>　　重明真人蹲在季瑤光面前，抬手捏了捏她的面頰：“那天你不是還買了塊云水玉嗎？我知道的呀?！?p>　　她的師父依舊是笑著的。

　　季瑤光卻紅著眼眶搖搖頭：“不、不是的……不只是云水玉，還有那只香爐，那是——”

　　“那是一只地階巔峰的煉丹爐。”話被重明真人接了過去，她抬手擦了擦季瑤光的面頰，“那是煉丹爐，我當然知道了呀?！?p>　　“你就為了這事哭成一只小貓，啊呀，怎么辦呀，真君可不讓我在黟山上養(yǎng)貓咪呀?！?p>　　重明真人戳著季瑤光臉頰，笑了出來：“一只煉丹爐而已，我又不會煉丹，不如為它找個有緣人，沒準還能找到個有緣的徒弟呢？”

　　季瑤光覺得自己應該是開心的。

　　可聽見重明真人的話，她心底又冒出來幾分微不可查的失落。

　　她問：“只要買了它，就是您的有緣人么？”

　　——上一世，季蘭若也會是您的弟子么？

　　話一出，季瑤光自知失言，閉上了嘴。

　　一種名為嫉妒與不甘的情緒在她的心底滋生，從此刻起，從上一世起，或者是從許久之前起。

　　等到季瑤光覺察時，那份情緒已經(jīng)成了遮蔽天日的大樹，龐大的根系鉆進她的心底，叫她被刺得生疼。

　　可是憑什么呢？

　　憑什么天命之女什么都有了，而自己什么什么都沒有呢？

　　“癡兒?！?p>　　重明真人長嘆一聲。

　　伸出手輕輕理著季瑤光的長發(fā)：“若只是買了丹爐，那證明她與煉丹爐有緣，就算是要拜師，拜的也是煉丹爐，與我有什么干系？”

　　取出兩只造型古樸的木簪插入季瑤光發(fā)間，重明真人點了點她的額頭問：“你可愿拜我為師？”

　　沒有任何猶疑，這一次，季瑤光隨便擦了把眼角，恭恭敬敬給重明真人行了一個拜師禮：“弟子季瑤光，愿拜重明真人為師！”

　　“天道在上，列位前輩在上，瑤光今日以道途為誓，吾愿自今而后，恪守門規(guī)，尊師重道，友愛同儕，持身以正，守心以誠，勤勉修煉，不負師長厚愛教誨，若違此誓道途盡毀！”

　　“轟隆——！”

　　紫電砸入大地，天道允誓。

　　“好孩子?！?p>　　重明真人牽著她的手，一步一步往前，為祖師畫像奉香。

　　黟山拜師流程哪怕重明真人簡化了部分也依舊繁瑣。

　　等三炷香燃盡，季瑤光只覺得頭暈腦脹什么也不記不清。

　　迷迷糊糊之間，仿佛聽見重明真人說：“未至金丹，黟山中不宜久留，若有疑問……”

　　后面的話她沒有聽清。

　　等她再睜眼時，卻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季府的小房間之中。

　　“轟隆——！”

　　天空黑沉沉的，積聚了一大片墨色的云。

　　方才……是夢么？

　　“啪——！”

　　本就破敗的木門被季蘭若一腳踹開。

　　一塊木質(zhì)令牌砸向季瑤光胸口，又滾落到地面。

　　“父親命我們準備進山獵妖，按照慣例，今天你得去！”

　　季蘭若丟下一句話又匆匆離開，讓人摸不著頭腦。

　　等人走了，季瑤光低下頭，想要找找那塊木質(zhì)令牌。

　　令牌沒找到，她一低頭，就望見了一只床底的眼睛。

　　——那是只長了眼睛的松果！

　　松果往她手里跳了跳，吐出來一塊正面雕刻著青松倚峭壁的碧玉令牌。

　　令牌后面雕刻著一行字——

　　黟山第二十七代弟子，季瑤光。

　　剛才那一切不是自己的妄想！

　　季瑤光摸了摸地上的那塊木質(zhì)令牌，不由得笑了出來。

　　——獵妖好啊，獵妖能搶的機緣多，她可喜歡獵妖了。

　　歡迎來到我的獵場，我可愛的——天命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