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人只能靠自己
嬌滴滴的女孩兒,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梁善如端站未動,就連周慎一時都忘了要再替她說些什么。
恍惚間,他好似看到了二十年前的梁績。
堂中眾人彼此對望,連朝著周慎叫囂的白發(fā)老者都噤聲沉默下去。
她不似作偽,那筆銀子她允諾了,就一定會給。
白銀千兩啊。
這些年侯府接濟也不過一二百兩,要處處看人臉色不說,真的一時遇上什么事兒還得讓人家當(dāng)?shù)蹲邮梗┤缃袢铡?p> 這誰能不心動?
要是也能從梁善如這里……
長樂侯夫婦已然看出不好。
周氏鬼心眼最多,忽然扶額直挺挺栽下去。
長樂侯眼明手快,一把扶住她,焦急的叫夫人,才又急著喊左右進來,攙扶周氏下去休息再請大夫。
夫婦倆這出戲做的實在太假,梁善如冷笑叫侯爺:“侯爺接下來是不是想說今天事情辦不成了?”
“你想把你伯母活活逼死嗎?真是個討債的孽障!”長樂侯差點又抓起手邊東西砸她,心有余悸的收了勢,“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說!”
他拂袖而去,臨行前丟下一句好生送客。
不光是周慎和梁善如,當(dāng)然還有這一屋子梁氏族人。
失了規(guī)矩禮數(shù)的究竟是誰,不言而喻。
周慎似笑非笑的看向先前的老者:“看來長樂侯府,不過如此。”
他拉上梁善如就要走,梁善如身形卻未動。
他狐疑望去,見她眼神示意便松了手。
梁善如三兩步又行至那二人身前,這回是很客氣恭敬的見了個最周全不過的禮:“兩千兩銀子我的確要些時間來籌措,最遲明天傍晚,我一定會讓人給阿叔們送到家去。
這是阿叔們應(yīng)得的,千萬不要再說什么不用的話。
往后也許我不會留在揚州城了,等到脫離梁氏,來日即便有緣再見,也沒什么相干,阿叔們就當(dāng)是成全我做晚輩的最后一點心意?!?p> “善如……”
左邊那個還想說,被右邊的一把按?。骸澳銏?zhí)意如此,我們就應(yīng)下,善如,往后山高水長,你要珍重?!?p> 周慎也知曉她意圖,等到她與人聊完,才上前在她肩頭輕拍,帶了人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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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侯府出來周慎神色平平,看不出喜怒。
他沒有登車,背著手緩步在長街上。
梁善如追上去,跟著他走出去有一射之地,苦笑著叫伯伯:“您大步流星,我怎么追的上?”
周慎面上不顯,腳步卻放慢下來:“你早就想好了,所以來的路上跟我說不必理會梁家眾人,你自有善法。
兩千兩白銀,這就是你的善法?
善如,你——”
他有心責(zé)罵,可她委實可憐,要不是梁家步步緊逼,哪里需要她如此行事?
于是到了嘴邊的話就改了:“有我在,就是打也把這些老匹夫打服了。”
“如果梁家族中盡是些狼心狗肺之輩,您就是把這些人都打一頓,我也不平白舍出去這么多銀錢?!绷荷迫珥樦f道,“我那兩位族叔人是真的不錯。
以前爹爹就跟我說過,他從小日子過得不好,可兩位族叔非但沒跟著梁家其他人一起排擠欺負(fù)他,族學(xué)中遇見還會回護爹爹一二。
后來這些年,他們也沒欺負(fù)過我,長樂侯逼婚于我時也試著力所能及的幫我了。
就算長樂侯夫婦不這樣逼我,臨行前我也是要留下一筆錢給他們的。
只是如今鬧成這樣,正好借他二人的那些恩,做給梁家其他人看,倒省了您許多力氣?!?p> “你心存感念,要給銀子原也使得,可實在不用這么多?!敝苌鲊@氣,揉了她一把,“況且這兩個人就要給出去兩千兩,其他的人要是有心從這上面分一杯羹,你又要給出去多少?”
梁善如啊了聲:“您是生氣這個呀?”
周慎搖頭:“不是生氣?!?p> 梁善如笑意愈濃:“我一文錢也不會給他們的,您就放心吧。
至于兩位族叔,若我開口一二百兩,周氏心知一旦清算,我要從梁家?guī)ё叩挠趾沃谷f兩之?dāng)?shù),說不定一咬牙拿出三五百兩來收買,屆時再同她打擂臺嗎?
我思來想去,兩千兩銀子,周氏是狠不下這個心的,最合適不過?!?p> 周慎微訝。
他的確沒料到她這樣的年紀(jì)有這么周全的盤算,本以為不過被逼急了奮起反抗,可能算到的終究有限。
結(jié)果突然發(fā)現(xiàn),那封所謂的求救信,真的只是讓他來鎮(zhèn)場子而已,她心中早有定論,甚至連他都是在她的盤算之內(nèi)。
小姑娘臉上洋溢著最燦爛明媚的笑,周慎跟著也笑了兩聲:“合著你把什么都想好了,給我寫信求救,只是利用我淮南節(jié)度使的名號震懾梁家人的?!?p> 梁善如一下子就笑不出來了。
周慎卻并不是要怪罪:“這樣也很好,總強過你傻乎乎的叫人家算計,被人拆骨入腹都沒有還手的能力,別怕?!?p> “您不怪罪我?”
周慎仍舊搖頭,女孩兒心思本就敏感,她又被長樂侯夫婦拿捏得久了,他說得越多,她恐怕越發(fā)惴惴不安,于是索性打岔道:“我這趟來揚州沒帶那么多現(xiàn)銀在身上,好在還有些產(chǎn)業(yè)在這邊,你跟我去支……”
“周伯伯!”梁善如音調(diào)拔高了三分,“這筆銀子先讓我自己想辦法吧?!?p> 周慎對此顯然不滿,皺著眉板起臉:“你這丫頭跟我客氣什么?幾千兩你怎么拿得出來?周氏既然防你,你阿娘從前的那些鋪面如今你八成也支不出銀子!”
“您先容我想想法子吧。”梁善如不為所動,大有一副無論他說什么她都不會松口的架勢。
眼看著周慎面色愈發(fā)難看,她趕忙添道:“經(jīng)此一事我總算明白,人早晚是要靠自己的。您看我,小的時候有爹娘庇護,后來我以為長樂侯夫婦真心疼我,我能倚仗依賴,結(jié)果呢?
給您和姑母寫信求救是逼不得已,但是一輩子那么長,大事小情不斷,真到走投無路這份兒上的才能有幾回,我不能事事靠旁人。
周伯伯,我知道您是心疼我,但您就容我自己先應(yīng)付吧。
橫豎有您在揚州給我撐腰,我要是實在湊不齊這兩千兩,還是要開口跟您借的。
可萬一,我能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