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學們請注意，“美術老師站在講臺上，神情異常鄭重，“下個月將舉辦全市中學生美術大賽。這次比賽非常重要，獲得一等獎的同學，可以獲得省重點高中的保送資格?！?p> 教室里瞬間沸騰了。方晴卻愣在原地，手中的鉛筆“啪嗒“一聲掉在地上。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認真畫過畫了，自從叛逆期開始，那些曾經(jīng)充滿童真的畫作都被她鎖在了抽屜最深處。
“參賽要求如下，“老師繼續(xù)說，“初賽需要提交三幅作品，復賽現(xiàn)場作畫。報名費用是500元，包含專業(yè)畫材......“
方晴的心猛地揪緊。500元，對現(xiàn)在的家庭來說，無異于天文數(shù)字。況且，她看了看自己開線的書包，里面那幾支劣質彩筆，怎么可能創(chuàng)作出獲獎的作品？
“方晴，“下課后，美術老師把她叫到辦公室，“我覺得你應該參加這次比賽?！?p> “我？“方晴有些驚訝，“我已經(jīng)很久沒畫畫了......“
老師拿出一疊泛黃的紙，“這些都是你去年的作品，我一直保存著。你看，這種對光影的處理，這種獨特的構圖，都顯示出非凡的天賦?！?p> 方晴看著那些畫作，喉嚨突然有些發(fā)緊。那是她剛上初中時的作品，有學校的風景，有同學的速寫，最多的是媽媽生活素描。每一筆都充滿了溫暖和愛意。
“老師，我......“她想說什么，卻被自己哽咽的聲音嚇了一跳。
“我知道你家里可能有困難，“老師溫和地說，“但是這次機會難得。如果能拿到保送資格，就不用擔心中考的壓力了。你愿意試試嗎？“
方晴低著頭不說話。她當然知道這個機會有多重要。現(xiàn)在的她，成績每況愈下，根本考不上重點高中。如果能通過美術特長獲得保送，對全家來說都是一個轉機。
可是......
“老師，能給我點時間考慮嗎？“她最終說。
回到家，方晴站在自己的房間發(fā)呆。墻上還貼著她以前畫的一幅水彩畫，是一片盛開的向日葵，在夕陽下顯得格外溫暖。那是她十歲生日時畫的，媽媽特意裱起來掛在墻上。
打開抽屜，那些塵封的畫作靜靜地躺在最底層。方晴小心翼翼地拿出來，有些已經(jīng)發(fā)黃，有些邊角都卷起來了。可每一幅都記錄著一個故事，一段溫暖的回憶。
“方晴，吃飯了?！澳赣H的聲音從外面?zhèn)鱽怼?p> 她趕緊把畫收好，走出房間。餐桌上，黃景玉正在給方舟夾菜：“多吃點，這幾天高考模擬，要補充體力?！?p> 方晴看著這一幕，心里一陣酸楚。哥哥馬上要高考了，家里的經(jīng)濟狀況已經(jīng)很緊張。這時候她提比賽的事，是不是太自私了？
“方晴，怎么不吃??？“黃景玉關切地問，“是不是學校有什么事？“
“沒.…..沒什么?！八皖^扒飯，卻發(fā)現(xiàn)一點胃口都沒有。
晚上，方晴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窗外傳來方舟讀書的聲音，還有母親壓抑的咳嗽。她起身走到書桌前，打開臺燈，輕輕取出一張素描紙。
許久未碰的鉛筆握在手中，有些生疏。她猶豫了一下，開始在紙上涂畫。筆觸生澀，線條凌亂，可是那種熟悉的感覺漸漸回來了。
畫面上漸漸浮現(xiàn)出一個人像：坐在輪椅上的母親，正在專注地穿著珠子。臺燈的光灑在她身上，映出一圈溫暖的光暈。那是方晴最熟悉的畫面，也是最讓她心疼的畫面。
“咔嗒“一聲，鉛筆斷了。方晴這才發(fā)現(xiàn)，不知不覺已經(jīng)用了很大的力氣，而她的臉上不知何時已經(jīng)布滿淚水......
第二天一早，方晴起床時，發(fā)現(xiàn)母親已經(jīng)在餐桌前等著她。桌上放著一張皺巴巴的素描，正是她昨晚畫的那幅。
“這是你昨晚畫的？“黃景玉溫柔地問，手指輕輕撫過紙面，“真像，連媽媽穿珠子時候的神情都畫出來了?！?p> 方晴愣住了：“媽，你怎么......“
“早上收拾房間看見的，“黃景玉說，“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媽媽發(fā)現(xiàn)你總是心不在焉的?！?p> 方晴咬著嘴唇，猶豫了一下，終于說出了比賽的事。說著說著，眼淚就忍不住掉下來：“媽，對不起，我不該想這些。我知道家里現(xiàn)在......“
“傻孩子，“黃景玉擦去女兒的眼淚，“你為什么要道歉？這么好的機會，媽媽當然支持你參加?！?p> “可是報名費要500塊，還要買畫具......“
“這個你不用擔心，“黃景玉露出欣慰的笑容，“媽媽這些年一直給你攢著一筆錢，就是希望有一天你能重新拿起畫筆。“
方晴愣住了。她記得母親每天買菜回家，都會偷偷留出一小部分錢，她以為那是給方舟上大學準備的。
“媽......“她哽咽著說不出話。
“你知道嗎？“黃景玉的聲音有些顫抖，“每次看你畫畫的時候，那種專注的神情，就特別像你們的爸爸。他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讓自己的孩子能追求自己喜歡的事。“
正說著，方舟從房間里出來。看到妹妹在哭，他緊張地問：“怎么了？“
母親把事情說后，方舟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說：“媽，我打工賺到的那筆錢還是先給妹妹吧。我上大學后可以申請助學貸款，但方晴這次機會難得。“
“可是......“方晴抬頭看著哥哥。
“傻瓜，“方舟揉了揉妹妹的頭發(fā)，“你以為我沒發(fā)現(xiàn)嗎？這幾天你總是偷偷畫畫，我知道你其實很想?yún)⒓舆@個比賽?！?p> “哥......“
“不過，“方舟板起臉，“如果參加，你就要認真對待。不能再像以前那樣任性了，知道嗎？“
方晴重重地點頭，淚水卻止不住地往下掉。這一刻，她仿佛又回到了小時候，那個有哥哥寵著、媽媽疼著的時光。
可是當她看到母親憔悴的面容，看到哥哥眼中的疲憊，那種深深的自責感又涌了上來。這段時間，她做了太多任性的事，說了太多傷人的話。現(xiàn)在家人卻依然這樣支持她，讓她無地自容。
“媽，哥，“她深吸一口氣，“其實我......“
話沒說完，母親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方舟連忙去拍母親的背，可是這次咳嗽持續(xù)了很久，直到黃景玉的手帕上沾了點點血跡。
“媽！“兄妹倆同時驚呼。
“沒事，“黃景玉勉強笑著說，“可能是天氣變化，著涼了?！?p> 方晴看著那條手帕，心揪得生疼。她突然明白，現(xiàn)在最重要的不是比賽，而是母親的身體。這些年，母親一直在默默承受著病痛的折磨，卻從不讓孩子們擔心。
“媽，比賽的事......“
“方晴，“母親打斷她，聲音堅定，“答應媽媽，一定要參加這次比賽。這不僅是你的機會，也是媽媽的期待。“
“可是您的身體......“
“媽媽沒事，“黃景玉握住女兒的手，“只要能看到你重新拿起畫筆，開心地畫畫，這就是對媽媽最好的治療?！?p> 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映照著母親蒼白的臉。方晴看著這一幕，心中百感交集。她知道，自己正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這個選擇，不僅關系到她的未來，更是對過去種種任性的一個救贖。
她緊緊抱住母親，在她耳邊輕聲說：“媽，我答應你，我一定會努力。不僅要畫最好的畫，還要做最懂事的女兒?！?p> 母親輕輕拍著她的背，眼淚無聲地流下。方舟站在一旁，看著這溫情的一幕，眼眶也濕潤了。
窗外的春風輕輕吹過，帶來隔壁鄰居家孩子朗朗的讀書聲。方晴知道，一個艱難卻充滿希望的征程，就要開始了......
報名截止的前一天晚上，方晴坐在書桌前，盯著那張報名表發(fā)呆。母親的咳嗽聲從隔壁傳來，比前幾天更加嚴重了。
“砰砰！“，房門被輕輕敲響。方舟端著一杯熱牛奶走進來：“妹妹，這么晚還不睡？“
方晴抬頭，看見哥哥眼下的青黑。這幾天他一直在外面打工，晚上還要復習功課，整個人都憔悴了許多。
“哥，“她突然說，“我決定不參加比賽了?！?p> “為什么？“方舟愣住了，“不是說好......“
“我聽見你和媽媽的談話了，“方晴的聲音有些發(fā)抖，“醫(yī)生說她需要做個全面檢查，要住院觀察?！?p> 方舟沉默了。前天帶母親去醫(yī)院，醫(yī)生看了痰中帶血的癥狀，認為可能是肺部感染，建議盡快住院治療。但是住院費用至少要五千塊。
“這不是你放棄的理由，“方舟說，“媽媽的事我會想辦法?！?p> “不，哥，“方晴站起來，聲音堅定，“我知道你已經(jīng)去問過好多人借錢了。你馬上要高考，媽媽又生病，我不能再給家里增加負擔了。“
“可是這次比賽對你來說是個機會......“
“比起比賽，媽媽的身體更重要?！胺角缒闷鹱郎系乃孛璞?，輕輕翻開，“你看，這些都是這幾天畫的習作。畫畫的感覺還在，以后還會有機會的。但是媽媽的病耽誤不得?！?p> 方舟看著妹妹的素描本，心里一陣酸楚。本子上畫滿了母親的肖像：睡著時安詳?shù)臉幼?，穿珠子時專注的樣子，笑起來時溫暖的樣子......每一幅都畫得那么細膩，仿佛要把所有的愛都傾注進去。
“其實，“方晴的聲音有些哽咽，“這幾天畫著畫著，我才明白了一件事。我畫畫不是為了比賽，不是為了保送，而是因為.…..因為這是媽媽給我的最珍貴的禮物?！?p> 她指著畫上母親的笑容：“記得小時候嗎？每次我畫完畫，媽媽總是這樣笑著夸我。那時候我以為這是理所當然的，現(xiàn)在才知道，原來每個笑容背后都是那么多的心酸?！?p> 方舟不說話，只是默默地翻著素描本。最后一頁是今天下午畫的，畫的是母親在醫(yī)院輸液時疼得皺眉的樣子。畫面細節(jié)處理得很好，卻能感受到畫者內心的痛楚。
“方晴，“他輕聲說，“你長大了?！?p> “嗯，“方晴擦了擦眼淚，“所以這次，換我來照顧媽媽。比賽的500塊，正好可以先交住院的定金?！?p> “可是......“
“哥，你別勸我了，“方晴露出一個堅定的笑容，“這是我第一次真正為這個家做點什么。以前我總覺得生活太苦，覺得不公平?，F(xiàn)在我明白了，真正的不公平是媽媽一個人承擔了太多?！?p> 窗外，月光靜靜地灑在地上。方晴拿起參賽報名表，一點一點撕碎。碎片飄落在地上，像是某種蛻變的象征。
這時，隔壁又傳來母親的咳嗽聲。方晴立刻站起來：“我去給媽媽倒水?！?p> 看著妹妹匆忙的背影，方舟突然發(fā)現(xiàn)，曾經(jīng)那個任性叛逆的小妹妹，在不知不覺中長大了。也許，這才是最珍貴的成長。
第二天，方晴主動跟美術老師說明了情況。
“方晴，“老師嘆了口氣，“你真的想好了嗎？以你的天賦......“
“老師，“方晴打斷他，露出一個釋然的笑容，“我不會放棄畫畫的。但現(xiàn)在，我更想畫出生活中最珍貴的東西。“
她打開素描本，指著那些母親的肖像：“您看，這些畫里，是不是比以前多了些溫度？“
老師仔細看著那些畫，久久不語。是的，這些畫雖然技法不夠純熟，卻多了一份深沉的情感。那是一個少女對生活的感悟，對親情的珍視。
“也許，“老師最后說，“這才是最難能可貴的進步。“
放學回家的路上，夕陽溫柔地灑在方晴身上。她的書包里裝著一個小布袋，是剛領到的這個月的零花錢。那些原本打算買畫具的錢，現(xiàn)在將用來給母親買藥。
但是方晴的心里前所未有的踏實。她知道，自己放棄的不只是一個比賽機會，而是放下了那些不切實際的抱怨和任性。
現(xiàn)在的她，只想好好守護這個家，守護那個依然在為孩子們操心的母親。
這，就是她十四歲最重要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