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催命
千金閣
崔惜文住在樓中最好的暖閣里看向屋外，緩緩勾起了唇角。
箭傷未愈又被人抓進廷獄里過了兩個月，有好幾次她都覺得自己要死了。
可好在她最終還是扛了下來，雖然因為先皇新喪的原因，陛下不能現(xiàn)在都接她進宮。
可他但凡無事的時候，都會不辭辛勞的出宮來看她，崔惜文知道她賭對了，她徹底握住了陛下的心。
崔惜文靠在軟枕上，前所未有的放松，陛下登基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為崔家平反，再過幾天她就能和家人團聚，和戀人相守。
多年的忍辱負重總算讓她等到了苦盡甘來的這一天。
“文娘，有人找?！贝尴穆牫隽顺t的聲音，她抬頭去看只見她站在門口，昏暗的燭光讓人瞧不清她面上的神情。
可崔惜文還是掛上笑臉，“勞煩姐姐了?！?p> 她知道楚瀟著實是個嘴硬心軟的人，她雖看不慣她的所作所為，可還是救了她。
這些日子，若不是她跑前跑后的讓人精心調(diào)養(yǎng)，她這條命未必能救回來。
一個身著素衣的身影從黑暗中走出來，崔惜文愣了片刻，未語淚先流，“阿……阿娘?！?p> 崔夫人快走了幾步把她抱進懷里，兩人抱頭痛哭。
楚瀟站在門外僵立的片刻將門為她們合上，崔惜文隔著縫隙對她感激的笑笑，此刻她并未注意到她的沉默。
崔惜文直起身仔細一寸寸地去看阿娘的眉眼，四年沒見，她沒有一刻不思念著他們，她好怕眼前的一切只是一場夢。
崔夫人握住她的手，親手為她蓋好被子，記憶里崔惜文從未被阿娘這般溫情的對待過。
感動的一塌糊涂的同時，也僵硬的不敢動，生怕她一動夢就醒了。
這一次換成了崔夫人看她，她的手在她的身上輕輕拍打，像對待襁褓中的嬰兒，溫柔道：“睡吧，睡醒了一切都過去了?！?p> 崔惜文點點頭，她還是舍不得閉眼，可崔夫人營造出的氣氛實在太溫柔，身體的疲憊感襲來，崔惜文忍不住睡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崔惜文迷迷瞪瞪地睜開眼，看見床邊的崔夫人仍在看著她，不由得高興的笑出聲，一切都不是夢。
“阿娘，我睡了多長時間?！闭f話間，崔惜文不由帶上了些撒嬌的味道。
崔夫人卻沒有第一時間回答，轉(zhuǎn)而嘆了口氣從懷里拿出一個白色的小瓷瓶，從里面倒出一顆藥放到崔惜文面前，“你睡了一個時辰，來，把藥吃了?！?p> 崔惜文沒有絲毫懷疑，接過來放進嘴里，“這是什么藥呀？陛下說你們還要過幾日才能到長安，阿耶他們也回來了嗎？現(xiàn)在在何處安頓？”
崔惜文一口氣問了很多話，抬頭卻發(fā)現(xiàn)崔夫人并沒有看她，而是合上雙眼念起了佛經(jīng)。
她手上的捻珠從小紫檀葉，變成了不知何種材質(zhì)帶著毛刺的普通木頭，可她的神情崔惜文實在太過熟悉。
過往很多次，崔夫人都是用這種悲天憫人的神情，送走父親后院不聽話的寵妾，送走她們安排在外面不聽話的棋子，送走所有可能影響父親官途的人。
崔惜文來不及多想，趴在床邊使勁摳自己的喉嚨，直到那粒藥丸混著血絲吐出來。
明明才休息過，可崔惜文的身體卻疲憊到極致。
“阿娘，你要殺我？”雖是問句，可崔惜文對此已經(jīng)有了答案。
她抓住崔夫人的衣袖不解道：“為什么？父親不是已經(jīng)翻案了嗎？過些日子，他就可以重返朝堂，你到底為什么要殺我？”
崔夫人瞥了一眼地上的藥丸，嘆了口氣，“看在多年的母女情分上，我本想給你個痛快的?！?p> 崔惜文不解的搖頭，可還是執(zhí)著的追尋一個答案，“難道我不是你的女兒嗎？阿娘，這究竟是為什么呀？”
崔夫人停止念誦經(jīng)文，轉(zhuǎn)而握住她的手，“正因為你是我的女兒，是崔家的臉面，你才得死，崔家不能有個身處賤籍的女兒?！?p> 崔惜文拼命搖頭，“不是這樣的，我雖然沒入賤籍，可從未去過教坊，這座酒樓只接待女客，而且我從未出去拋頭露面，這些陛下都知道的?！?p> 崔夫人不說話，只是一下一下地摸她的頭發(fā)，等她把話說完，才冷漠道：“可你當初被貶入賤籍的事眾人皆知，你死了才能保住五姓七望的名聲?！?p> “氏族里的姑娘才能抬起頭來做人。”
“可那不是我的錯！”崔惜文大吼道，拼命想在崔夫人手里掙得一絲生機，“什么五姓七望同氣連枝，都是假的，崔家落難時，最會落井下石的人就是他們，我為什么要為了他們?nèi)ニ溃俊?p> “而且…而且，陛下說了他要娶我做皇后，我馬上就要進宮了，這些事情都會被揭過去，沒人敢議論我！沒人！”
“阿娘…阿娘——，求求你，不要這么對我…好不好？”崔惜文抱著她的衣袖拼命懇求。
哭到后面，連話都說不清了。
可崔夫人臉上是毫不動搖的冷漠，她強迫崔惜文抬起頭，“你可知五姓七望家的女子為何在士人中的名聲比公主還金貴？”
“是因為曾經(jīng)有人拒絕了太子的求娶，轉(zhuǎn)而將女兒嫁給了一個窮書生，所以五姓七望家先前做的荒唐事都被磨平了?！?p> “任誰提起你們都要稱一句好風(fēng)骨，盡管他們一輩子都見不到你們一面，你死了，那就是我崔家拒絕了帝王的求娶，崔氏的名聲便可再上一個臺階?！?p> “你父親也可因陛下對你的愧疚平步青云，你妹妹和你長相相似，這些年一直在公主身邊伺候，把她送進宮崔家便可再出一個寵妃?！?p> “到時候，不僅是你爹，你的兄弟、崔家下一代所有的男丁都可在朝堂上施展抱負?！?p> 說到這里，崔夫人眼里再沒了絲毫對女兒的不舍，只剩下一片狂熱。
崔惜文閉上了雙眼，迫使自己平靜下來，“可我若是不愿意呢？你還要逼我去死嗎？”
崔夫人沒有絲毫慌亂，好笑地搖搖頭，“你會愿意的，今天是沈氏生產(chǎn)的日子，阿娘打探到她這一胎是個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