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歌星（十七）

　　待火車開動后，徐清夢拉上窗簾，打算去盥洗室洗漱一下睡覺。

　　忽然聽見包廂門外，有乘務(wù)員敲門。

　　她好奇地開門出去探看。

　　聽到外面的敲門聲，老王頭起身走了過去。

　　“你們這是……？”

　　老王頭打開門，看了一眼乘務(wù)員，和站在他身后的一位穿長衫的翩翩青年，驚詫地問道。

　　“這里是馮先生的包廂吧？這位先生說是他的同僚，執(zhí)意要我?guī)麃硪姟?p>　　乘務(wù)員看向身旁的唐庭芝，有些為難地說道。

　　“誰??？”

　　馮克禮正雙腳架在桌角，仰躺在沙發(fā)上，聽到他們的談話，扭臉瞥了一眼，問道。

　　唐庭芝望了里面一眼，興奮地喊：“硯聲兄！是我?！?p>　　馮克禮看見是唐庭芝，臉上高興，坐起身道：“唐兄，沒想到你也在這班火車上，快進(jìn)來！”

　　唐庭芝進(jìn)來后，連忙叫乘務(wù)員關(guān)上門，背過身，虛驚一場地松了口氣，換上了一副輕松的樣子，說道：“在這里遇到硯聲你，真是太好了！”

　　馮克禮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帶著他坐下。

　　唐庭芝坐下后連飲三杯茶水。

　　“我在航校的事情被我家里人知道了，死活不愿意讓我繼續(xù)干這個，派我在閘北當(dāng)市長的姐夫蹲點抓我，抓我回天城。”唐庭芝嗤了一聲，解釋道：“好在我提前得到消息，這才能趕上了火車，參加明天校長五十大壽的祝飛儀式……額，我家里人追上火車找我了，硯聲，拜托拜托，讓我在你這里躲一躲?！?p>　　金陵被定為首都，委員長就在那里任總統(tǒng)，后天是他的五十歲大壽。

　　馮克禮點了點頭，拿起茶壺給他添上茶水，道：“沒問題?！?p>　　“對了，你們這是要去哪里去？”

　　唐庭芝向他道謝后，仿佛無意地望了一眼徐清夢，扭過頭朝他問。

　　“有點事情，回一趟金陵老家?！?p>　　“太好了，咱們順路?！?p>　　“是的?！?p>　　“這位小姐是……硯聲女朋友？我前幾天在新世界飯店的舞會上見過你……”

　　唐庭芝笑著，問道。

　　徐清夢正要回答。

　　“老家親戚?！?p>　　馮克禮打斷她，搶先一句道。

　　唐庭芝眼眸微亮，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

　　“徐小姐，你有灌錄個人唱片嗎？那天聽完你的歌，去了音像店找了好幾家，都沒有找到?！?p>　　他很自然地又問道。

　　“我還沒有灌錄過唱片。

　　徐清夢微微一笑，說道。

　　“噯～徐小姐的歌好聽極了，一定快了！”

　　時下只有小有名氣、或者很有潛力或才華的藝人才有公司愿意出資幫忙灌錄唱片。

　　“唐先生，謝謝你的贊美和鼓勵，你是少見的對我們這個行業(yè)不歧視?！?p>　　唐庭芝笑了一下，說道：“這都什么年代了，哪里會歧視？硯聲不就是一個嗎？他的女朋友我聽說，不就是歌星鐘小姐嗎？”

　　馮克禮咳了幾下，立刻說道：“你們都誤會了，萬國的那位鐘小姐，是我在美國留學(xué)時一位舊日故人的妹妹。我們交情匪淺。他回國后參軍不幸犧牲，臨終前寫信托我照顧他唯一的妹妹，當(dāng)時她還只是中學(xué)生，我義不容辭答應(yīng)了下來，代他照顧妹妹，原本是想等她中學(xué)畢業(yè)送她上大學(xué)，或出國留學(xué)，或嫁人，隨她自己心意……”

　　他略一遲疑，又繼續(xù)道：“但她三年前找到我，說立志想要出演電影灌錄唱片。我原本是不贊成她從事這種事情的。但她心意堅定，我也只能隨她，力所能及地幫了她一些忙。你們也知道，有些小報喜歡捕風(fēng)捉影，編造一些不實新聞沖銷量，我也懶得登報解釋，所以，就是大多數(shù)以為的樣子了?！?p>　　他說完，瞥了一眼徐清夢，用眼角余光悄悄觀察她的反應(yīng)。

　　見她沒有什么反應(yīng)，突然有一種失望的糟糕感覺灌進(jìn)了心里。

　　只有唐庭芝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道：“原來是這樣……”

　　……

　　火車行駛了一個夜晚，最終到達(dá)了金陵火車站。

　　如今已經(jīng)初秋了，已經(jīng)漸漸讓人感到冷。

　　徐清夢早上醒來天氣，給自己添了件薄衫，在盥洗室洗漱完畢，來到了客廳。

　　馮克禮和唐庭芝各睡在一張足以容納三人坐的沙發(fā)上，身邊蓋著一張薄毯，可能是夜里變換姿勢，攤子已經(jīng)垂落在了地上。

　　他們睡得還很沉。

　　徐清夢看了眼手表，已經(jīng)七點多鐘了，還有十幾分鐘火車就到站了。

　　徐清夢走過去，輕手輕腳地?fù)炱鸬厣系奶鹤?，這輕微的動作卻是吵醒了睡著的人。

　　倆人先后醒了，馮克禮最先反應(yīng)過來，睡意朦朧地問：“幾點了？”

　　“七點十四分了，還有十六分鐘火車就到金陵站了?！?p>　　“啊——”

　　馮克禮瞬間沒了睡意，拿掉身上的毯子，起身去盥洗室洗漱。

　　伴隨著一陣冗長的火車鳴笛聲，沒多久，火車便顫顫地進(jìn)了站，漸漸停穩(wěn)。

　　他們一起出了站。

　　站外各有司機來接。

　　“徐小姐，等一下。”

　　臨分別時，唐庭芝突然折了回來，朝他們跑了過來。

　　他的臉龐看起來有些熱，似乎在用力保持著神色如常。

　　徐清夢停住了腳步，回頭看他，有些不解。

　　唐庭芝提著那只箱子，蹲下身，打開，拿出了里面裝著的一個長方形的盒子。

　　“這是我閑暇時用木頭做的美國馬丁公司生產(chǎn)的B-10 Bomber型號的機模，它是雙發(fā)動機單翼轟炸機，真身可攜帶炸彈1025千克，我想沒有人會不喜歡它，……說句實在話，我?guī)е氐杰婈?，被我一群粗人?zhàn)友看到了搶走，也是鮮花插在牛糞上了……正好遇到徐小姐你，送你吧，算是票友表達(dá)的一點小小心意?！?p>　　他手中的盒子里，靜靜地停著一架機模，做工極其精致，采用的是古建筑學(xué)的榫卯結(jié)構(gòu)，拼接處可以說是嚴(yán)絲合縫，非專業(yè)人員絕不可能做到，表面涂了白色的油漆，看起來簡直就是一艘迷你版的飛機。

　　“……這太貴重了?！?p>　　徐清夢拿在手里，驚嘆不已，最終還是強行壓制住喜愛之情，還了回去。

　　“實不相瞞，我做過四五個了，不是被戰(zhàn)友說家里小孩喜歡要走了，然后被損壞，就是強行要走后賣了出去，偏偏我一有空就喜歡做這個，這個可能是最后一個了，徐小姐，你要是喜歡，就請收下吧，若是也能得到你的喜歡，它就是燒成灰了，也值了?！?p>　　唐庭芝塞回她手里，轉(zhuǎn)身跑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