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醒來的時候,麓園里已經(jīng)沒有了關(guān)序南的身影,黎愿舒展了一下身體,京市已是白雪皚皚,而南方的港島還正是暖春。
黎愿回宿舍簡單收拾了兩件衣物,只拉了一個小行李箱便徑直坐上了回港的飛機(jī)。
港市有什么值得她懷念的嗎?她不知道,她像是一只離群索居的大雁,四處漂泊,靈魂居無定所。
淺水灣的森森綠樹,湖藍(lán)色的海水都是她童年記憶中極為明媚的時光。媽咪會溫柔地牽著她的小手,爹哋在后面給她們拍照,他的相機(jī)里總是存滿了她和媽咪的合照。
即使是冬季,淺水灣的天空也是藍(lán)藍(lán)的,小黎愿很幸福。
黎愿透過窗戶,已經(jīng)可以隱隱約約地看到港市的燈紅酒綠,這縈繞了十五年的羈絆無時無刻不在束縛著她。
要是解脫就好了,她想把靈魂和肉身都交給關(guān)序南儲存,相比于二十二年的親緣,還不如相識僅一個多月的關(guān)序南。
黎家早些年還在港島排得上名號,不過傳到黎嘉明手中就漸漸日薄西山。到維港頌的時候剛到飯點(diǎn),黎愿拖著行李箱在樓下等著人來接。
“小姐好,先生在樓上等您,您一路辛苦了。”菲傭 nanny說著并不標(biāo)準(zhǔn)的粵語,面帶微笑,黎愿點(diǎn)點(diǎn)頭,并不多話。
25層,黎愿緊緊盯著這個數(shù)字,心慢慢地提了起來,一股窒息感開始籠罩著她,她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嘲諷。
果不其然,黎嘉明見到她的第一句話就是“你回來干咩,學(xué)校放假了嗎?”
黎愿垂下眼眸,“放假喇,我返嚟對兩日就走?!?p> “已經(jīng)食過啦,讓nanny給你弄點(diǎn)吃吃,你聞阿姨叫我下晝?nèi)ヒ惶斯?,我就唔返嚟?!崩杓蚊髡酒鹕韥恚砹死砩砩系奈餮b,轉(zhuǎn)身冷漠地走了。
黎愿盯著他的背影看了一瞬,腦海中那個拿著相機(jī)笑得一臉慈愛的人和眼前冷若冰霜的人重疊起來,她的眼前泛起了濃霧。
她低下頭,拉著行李箱便進(jìn)了自己的房間。
說是自己的房間,不過比nanny的房間略大了一點(diǎn),有一扇窄窄的窗戶,小時候她經(jīng)常透過這個窗戶看海,希望能再看到記憶中的那片海。
黎愿出神地望著那個縫隙里透出來的光,手機(jī)卻突然在此刻響了,關(guān)序南懶懶的聲音傳來,“到了沒,忘記今天你要回港市了?!?p> “嗯,剛到了一會兒?!崩柙傅囊暰€掠過床上堆積的亂七八糟的雜物,地板上放置的高矮不一的紙盒,掃過已經(jīng)堆灰的書架,心中晦暗不明。
關(guān)序南一手簽署著文件,歪著頭聽著電話,嘴角勾起幾分笑意,“那就行,回來的時候我去接你?!?p> “好?!崩柙笒鞌嗔穗娫?,這黎家真是從來沒有她的生存之地。從七歲到如今二十二歲,回到黎家就是自取其辱。
她深吸一口氣,“nanny,房間里的東西怎么回事?”
Nanny還在廚房,也沒回頭,“太太說那間屋子反正不用,就拿來堆東西剛好?!?p> “不用做了,我出去住?!崩柙咐湎履榿恚鹦欣钕渚统鲩T,Nanny在后面喊著“小姐,先生交待了……”
黎家真是一如既往的惡心,她也不知道自己回來到底做什么,也許是懷揣著一絲不該有的期望,期望黎嘉明尚有一絲慈父之心。
該去哪兒呢?黎愿站在路邊自嘲一笑,還不如就待在京市,好歹麓園還有一口熱飯留給她。
正要打車去酒店時,一輛保時捷在她面前緩緩?fù)O拢嚧皳u下露出江束那張溫潤如玉的臉,他神情驚訝,“黎愿,好真系你,幾時返嚟嘅?”
她已經(jīng)好一段時間沒想起這個人了,江束竟然還如此平靜地與她說話,黎愿緊蹙著眉,錯開眼神。
“去邊度,我?guī)阋怀?,你難道還活著氣?”江束的臉上帶著一絲不可置信,仿佛黎愿是個鬧脾氣的小孩,他搖搖頭,“都過去喇?!?p> 黎愿冷笑一聲,“我可唔敢高攀夏氏集團(tuán)好同女婿,我有面有皮?!?p> 江束無奈地一笑,“黎愿,你都系呢個脾氣,你唔知喺呢寸金寸土嘅港島生存有幾難?!?p> 有多難?再難的日子她不都陪江束走過來了嗎?
剛好有一輛計程車來,她拎著箱子走過去,江束趕忙下車,紳士地就要伸手幫她。
黎愿一把打掉他的手,“唔好掂我嘢,我嫌核突(別碰我東西,我嫌惡心)?!?p> 江束愣了一下,滿眼不可置信,“黎愿你點(diǎn)噉講嘢(你怎么這樣說話)……”
車門嘭的一聲關(guān)上,隔絕了江束那膈應(yīng)人的聲音,黎愿疲憊地閉上眼睛,這港島究竟有何值得她留戀之處。
夜幕降臨,維港的海面渡上一層金光,霓虹燈與波光交相輝映。
黎愿將自己扔進(jìn)柔軟的被子中,這一天下來,她精疲力竭,腦中更是有一股力量來回拉扯。
一面說“回去吧,京市好歹能暫時停歇?!?,另一面說“港市不是你最想回來的地方嗎?”
她曾無數(shù)次幻想過和江束的未來,就在這港島買一小房子,她有能力,江束有頭腦,他們可以憑借自己的努力組建一個小家,有她黎愿的家。
淚水無聲滑落,她竟沒有一個可以傾訴的人。
她打開手機(jī),黎嘉明給她發(fā)了消息,“聞姨話聽日一齊食晚飯,定系Moi,準(zhǔn)時到?!崩柙笇⑹謾C(jī)扔在一旁,也沒回黎嘉明。
聞阿姨啊。
母親離開后,黎嘉明就迅速和聞沛珊在一起組建了家庭,聞沛珊更是個面甜心苦的偽善人,哄得黎嘉明找不著北,早忘了還有個黎愿跟著他。
十五年來跌跌撞撞地長大,其中沒少了聞沛珊的手筆,可以說,黎愿的性格越來越冷漠,跟聞沛珊有很大的關(guān)系。
黎愿在海逸睡了一整天,等到晚些時候才醒來,見外面天光微暗,才想起黎嘉明和她說的事情。
打開手機(jī),意料之中,黎嘉明已經(jīng)發(fā)了一連串的催促,讓她務(wù)必早到,不要讓聞阿姨等。
可是已經(jīng)遲了呢,從她這里趕過去,最快也要半個點(diǎn)。
黎愿勾起了嘴角,聞沛珊不是最喜歡做善人嗎,那就等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