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你可以更自信一點

　　時念真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她像從噩夢中驚醒一般，深吸了幾口氣，坐起來。

　　眼神重新變得平靜，像是兩片鏡片，清澈又冰冷，仿佛一眨眼就把剛才的無措悲傷全都融化，沒留下一點痕跡。

　　她一抬手，召喚出一瓶紅酒，兩個高腳杯，放在擱著燈盞的小圓桌上。

　　深淵主宰的長尾巴從沙發(fā)背上垂下，跟時念真的尾巴緊貼著。

　　時念真情緒的流露太難得了，哪怕只是一瞬，即便是習慣性遮掩了的現(xiàn)在，也比其余時候，更接近真實的她。

　　他不想催促她回答，以防把這一丁點真實吹沒了。

　　時念真掏出的是倉庫里一瓶甜度最高，酒精度最低的葡萄酒，她倒了個三分之一杯，一飲而盡，才慢慢給兩個杯子都倒了個半杯。

　　桌上那杯輕輕推給黑龍。黑龍將那丁點酒液倒進嘴里，嘗出一點點果香和幾不可聞的酒味。

　　時念真把另一杯捏在手里，一小口一小口啜飲。

　　酒精帶著暖意流進四肢百骸，驅(qū)散了渾身的冷意，讓時念真緊繃的全身放松下來，終于又能繼續(xù)講述自己的故事。

　　“我媽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p>　　“她一直是我的人生楷模?！?p>　　“12歲時，她因肺癌去世。這對我……怎么講，改變了我的人生軌跡?！?p>　　“記得那天，是在九寶山，會場坐滿了賓客。”

　　“因為她有很多愛她的人，想向她致敬，想在那天向她道別。”

　　“我記得我和外公外婆舅舅都坐在舞臺上，人們一個一個輪流發(fā)言致辭，當時播放著一首歌……”

　　“老實說，我突然一瞬間有點無法承受，感覺天塌下來了。哪怕從六歲開始，我就在為她有一天會永遠離開我做心理準備?！?p>　　時念真一口氣說到這兒，聲音哽了一下，但她強行沖開堵住的喉嚨，堅定地講了下去。

　　“但這件事，是無論提前多久都沒法做好準備的。”

　　“我永遠的失去她了。”

　　“我跑下了舞臺，那晚我就，一個人躲在后臺，一直哭一直哭……”時念真突然控制不住地抽泣了一下。

　　黑龍的尾巴緩緩伸了過去，輕輕環(huán)住她的肩輕拍，嘗試給她力量。

　　“當時播放的那首歌叫Time to Say Goodbye。”

　　時念真頓了一下，又點了一下手機屏幕，之前那首歌又重新播放起來。

　　“即便是現(xiàn)在我聽到這首歌，依然很牽動我的情緒。”

　　“我不止自己難過，我的外公外婆……我也好為他們難過……但他們不能陪我，他們由舅舅照顧。那天晚上，所有人都很忙碌，只有我的助理張揚，一直在后臺陪著我。”

　　“在那之后，我只有自己了，生活、學習、拍戲，只有她陪著我?！?p>　　時念真說到這兒，發(fā)燙的眼眶終于撐不住眼淚，只能任其滾落。

　　“她是媽媽在生命最后的一個月，才終于選定的我的助理，至少要陪我十年。”時念真聲音啞下來，講得斷斷續(xù)續(xù)。

　　“她幾乎像我的姐姐。”

　　“她跟我一樣，媽媽很早離世，一個人過活，無人關愛。”

　　“但她跟我不一樣的是，她家庭貧困，很小就要負擔家務承擔養(yǎng)家的重擔，重男輕女的父親時常打罵?！?p>　　“而我有媽媽留給我的財產(chǎn)，和能拍戲賺錢的演技，以及她?！?p>　　“你知道嗎，我媽媽去世后，我曾短暫跟父親同住過一段時間，他們……欺負我，只有張揚挺身保護我，跟我那個首富爹大吵了一架，帶著我離開了顧家?！?p>　　“我很心疼她的經(jīng)歷，也很信任她，幾乎把她視作家人?！?p>　　“但就是這么一個人，她今天，在我去救她時，捅了我一刀。”

　　“她，她嫉妒我，她說她恨我……”

　　時念真癟了癟嘴，捂住左肋下曾被插刀的地方。

　　傷口愈合了，疼痛消失了。

　　但心上的傷，還在疼痛。

　　“至此，我才發(fā)現(xiàn)，我了解她并不多。”

　　“不知道她的男朋友是個什么樣子，因為她根本沒告訴過我?！?p>　　“不知道她對我的真實看法，因為我是她的老板，她根本不會吐露真實的想法?！?p>　　“我也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被背叛?！?p>　　“我當時就想到我的媽媽，被小三找上門，被愛人出軌背叛時的心情，是否也這么憤怒、惱恨、委屈、無措……”

　　“當初，媽媽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忍下的這……切膚之痛？”

　　時念真說到這兒，一抬頭，正好跟黑龍眼中一閃而過的心疼目光對上。

　　她愣了一下，繼續(xù)說：“不過，現(xiàn)在我倒是能明白她為何末世不來找我，任我生死自滅了，也明白了她為什么胡說八道PUA我。”

　　故事講完了。

　　時念真低頭換了一首歌，把酒杯里的酒喝完，默默收拾心情。

　　“那你呢？”黑龍緩慢開口，“對我的看法，有真實表露嗎？”

　　時念真抬頭看他，愣了好一會兒，才眨了眨眼問：“我可以表露嗎，不會被你一怒之下抹殺？”

　　黑龍嗤笑一聲，大腦袋湊了過來，尾巴在她犄角上點了點，低聲說：“你可以更自信一點，畢竟我連血都給你了，還等著你幫我解封呢。”

　　深淵主宰低沉磁性的嗓音湊近說時，像是直接傳達進心底，震得人一陣陣發(fā)麻。

　　時念真從大悲中剛舒緩的腦子，還有些遲鈍，理不清現(xiàn)在這種陌生的感覺叫什么。

　　只是緩慢點頭，表示記下了。

　　“你還沒講完吧？”黑龍又說。

　　時念真抬頭看他。

　　“你身上有歌姬力量的殘余，”黑龍直接說，“有人幫你舒緩過情緒?！?p>　　時念真立即想到唱歌的北綿，她在那如海妖空靈的歌聲里愣神過。

　　“歌姬是？”她問。

　　“跟你的主播一樣，是職業(yè)者。”

　　時念真愣住了，突然想到最早開直播時，觀眾發(fā)彈幕說：“災厄出現(xiàn)的地方，法則的力量也會緊隨而至。各種法則力量交匯，生物覺醒，拯救世界。”

　　“職業(yè)到底是什么？”她問。

　　“終于想起來問了？”黑龍哼了一聲，換了個盤臥的姿勢，立起脖子斜了她一眼。

　　“我還以為你會在剛獲得職業(yè)時就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