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霍西的車隊走出了落基山山區(qū),前面,是一望無際的荒原,不過這個荒原有另一個名字,新墨西哥。
這可不是后世那個被閹割了的新墨西哥州,準確的說,他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踏上了猶他州的地界,這個地方,出了名的貧瘠,除了它的大鹽湖、銅礦和一夫多妻制度的合法性還算有點新意。
“我們得沿著河走,這里的情況可真的不容樂觀。”
霍西在獲得了約書亞的指點后,定下了朝著西南方走的總體方案,雖然那樣會繞路,但總比渴死餓死在大荒原上來得好。
車隊行進在荒原上的第三日,問題出現(xiàn)了。
“戰(zhàn)爭之象,你得過來一下!”
白羽毛陰沉著臉策馬過來,從他的眼神中,黃厲看到了深深的憂慮和焦躁,兩人策馬調(diào)頭回去,來到車邊,蕾切爾抱著黃娜娜,嘴角翕動著說:
“她的額頭很燙,從剛才開始就一直說著你們的族語,我雖然不明白,但我想她一定非常難受。”
黃厲跳上大篷車,探出手摸了摸女兒的額頭,輕聲地問道:
“寶寶,哪里不舒服?!?p> “我要。。。。。。媽媽,媽媽在哪里,我要回家。”
然后就是哭,根據(jù)黃厲的經(jīng)驗,黃娜娜應(yīng)該是感冒了,只不過,到底是病毒性的,還是寒熱性的,還是食物性的不得而知,他只能先給黃娜娜物理降溫,再在背包里翻翻找找,幸虧那個倒霉的玩家準備了一些常用救急藥物,兩顆速效給她灌下去,剩下的只有時刻守候在她的身邊,觀察情況的變化了。
可是過了沒多久黃娜娜開始嘔吐,這可把周圍的人給嚇壞了,黃厲對他們解釋可能是吃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可擋不住大家對傳染病的恐懼,霍西很快就被凱恩帶了過來,然后,黃厲的那輛大篷車被隔離了。
“我。。。。。。我不太敢肯定!”
麥考利夫醫(yī)生被召喚了過來,他檢查了黃娜娜的情況后,有點為難地看向黃厲,要知道,黃厲的醫(yī)術(shù)比他高明多了,他實在無法在黃厲面前擺什么專業(yè)譜,可霍西在他背后虎視眈眈呢,他雖然不能完全確認黃娜娜的病情,但怎么看,都不像是簡簡單單的頭疼腦熱。
“見鬼,看在上帝的面子上,到底是什么病,醫(yī)生?”
醫(yī)生摘下禮帽,表情中透著無奈,他回頭對騎在馬上的霍西說:
“應(yīng)該是霍亂,致命的霍亂,你得立刻召開一個會議。。。。。。霍西隊長。。。。。。啊~”
他的衣領(lǐng)被黃厲攥住了,黃厲的雙眼瞪得比牛眼還大,惡狠狠地沖他咆哮道:
“不可能,我女兒絕對不可能染上霍亂!”
廢話,21世紀的疾病預(yù)防手段多先進啊,什么疫苗沒打過?霍亂,開玩笑呢!
“李先生,你得冷靜點!”
凱恩和兩個手下把麥考利夫從黃厲手中搶了回來,這可是咱們唯一的醫(yī)生啊,被你嚇死了怎么辦?
雖然黃厲也是一名醫(yī)術(shù)高超的醫(yī)生,但他的女兒得了霍亂,他保不齊也被傳染了,所以,不要靠近我們!
拓荒者們的表情都很堅決,霍亂,在他們的腦海中就是遍地死人的代名詞,和天花并稱兩大死神,無論出于何種理由,他們都不會讓黃厲再跟著他們,如果非要跟,結(jié)果就是車隊散伙,大家各走各的。
霍西的會議很簡短,他把幾個負責各項事務(wù)的人叫到一起討論了一下,沒有任何懸念,黃厲的大篷車被隔離了,凡是和黃娜娜接觸過的人都被隔離在了隊尾,蕾切爾、藍眼睛、白羽毛、約翰看著對面和他們劃清界限的車隊,人們的臉上都是冷漠的表情,包括站在對面的約書亞也表現(xiàn)出一種無可奈何。
“我為胡恩.李先生和他女兒克里斯汀娜的遭遇感到遺憾。。。。。?!?p> “沒什么好遺憾的,霍西,你正在犯一個錯誤!”
黃厲抱著女兒,絲毫不給霍西留情面,霍西的臉色更加不好看了,他的身后站著車隊的一大群人,他們都和黃厲的大篷車拉開了至少十五米的距離?;粑鞅仨毎言捳f完,不是誰辜負了誰的問題,而是他不想把大家都害死在茫茫大草原上。
“霍亂是行進途中最令人恐懼的疾病,大家都不清楚它是通過濁氣、臟水、發(fā)燒還是其他什么途徑傳播的。。。。。?!?p> “我知道,可你再也沒有機會知道了?!?p> 黃厲和霍西杠上了,霍西想當然地認為他是在怨恨自己,那可是霍亂啊,你以為是和壞疽一樣能夠通過手術(shù)手段處理的病情嗎?于是索性不再搭理他,而是轉(zhuǎn)身對那些圍觀的人們喊道:
“它是致命的疾病,唯一的方法就是隔離。他們會跟在后面,直到確定沒有人再染上。。。。。。我們期待你們的歸來。”
“永遠不會,霍西,永遠不會!”
“。。。。。。我期待你們身體健康,一路平安?!?p> 霍西對于黃厲的無理取鬧看夠了,轉(zhuǎn)身向著車隊走去,揮手道:
“上車,出發(fā)!”
眾人表情各異地看著站在隔離線外的六人,他們覺得這些被隔離的人都死定了,約書亞表情不忍,他想要留下來,可還是被草原之風拉住了。
“我們來到這里都是因為你,你以為自己在干什么?”
“可是,蕾切爾。。。。。。”
“你沒辦法救他們,沒辦法。。。。。。那可是霍亂,十個人里面只有一個人能夠挺過去?!?p> 約書亞面露愧疚地向蕾切爾告別,蕾切爾沒有理由指責他,本來她們?nèi)⒚镁褪亲宰髦鲝堃尤氲轿鬟M的浪潮中,約書亞和西蒙也沒有辦法改變她們的初衷,現(xiàn)在,西蒙死在了印第安人手中,莉雅也場面在那條不知名的河邊,金泰爾家的人走到今天這一步,怨不得別人。
至于內(nèi)奧米,她的自私自利已經(jīng)讓蕾切爾清楚地認識到,這就是大草原,這就是殘酷的西進拓荒,更況她已經(jīng)找到了自己的歸宿,她無需在關(guān)心她的家人,兩姊妹一聲招呼都懶得打,便背道而馳。
但是在離開的隊伍中總會出現(xiàn)一個另類,德國人落在最后,瘸子海因茨坐在地上賴著不走。
“我要留下來!”
“你瘋了嗎?那可是霍亂!”
他哥哥雖然也很想答應(yīng)他留下來幫助照顧黃厲的家人,德國人最不擅長地就是死皮賴臉地欠人情,可那是霍亂啊,開什么玩笑,還人情也不能把命還出去啊!
“我不走了,說實話,這幾天在馬車上,每一次顛簸幾乎都要了我的命,哥哥,你認為我這樣的瘸子跟著你,即便到了加利福尼亞,又能有什么用處?”
“海因茨。。。。。?!?p> 哥哥低下了頭,雖然想安慰他,但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安慰,按照這個時代的分法,海因茨幾乎已經(jīng)可以歸為廢人一類了,連當炮灰都不夠資格,更何況他們的家庭已經(jīng)一窮二白,實在沒有辦法再照顧一個殘疾人了。
“拿著。”
哥哥忍痛摸出了身上僅有的幾塊干糧塞進了海因茨的包袱里,海因茨看著家人們依依不舍地眼神,沖他們揮了揮手,杵著新作的兩根拐棍,朝著黃厲走去,黃厲一陣苦笑,什么時候,自己也到了需要別人同情的地步了,不過海因茨能夠選擇留下,這讓他很欣慰。
“你不后悔?”
“后悔!我有資格嗎,我的命是你救的,我聽哥哥說過,你的醫(yī)術(shù)已經(jīng)超越了德意志絕大多數(shù)的外科醫(yī)生,即便是霍亂,我也相信你,能夠從死神手里把你的女兒救回來。而且,我也幫不上什么忙,僅僅是表示一下人道上的支持?!?p> “你很好,小伙子,他們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白羽毛,生火,約翰,去把馬匹集中起來,我們原地休息?!?p> 盡管黃厲嘴硬跟鋼鐵一般,可大家依舊沒什么信心,藍眼睛更是做出了恐懼的表情,她經(jīng)歷過克勞人最黑暗的那段時期,天花和霍亂帶走了很多人的生命,這種疾病的傳染性極為強烈,就像霍西說的那樣,除了隔離,根本沒有其他的辦法。
看著藍眼睛朝后退了好幾步,黃厲一臉厭惡地扭頭抱著哆嗦著的黃娜娜離開了車隊,藍眼睛感到心被什么東西刺了一下,很痛,她想走過去,可霍亂這個單詞又一次地出現(xiàn)在腦海中,她終究還是停下了步子,遠遠地望著黃厲把女兒抱到了50米開外的一個小山坡上。
黃厲在那里搭了一個小帳篷,期間他摸出了一種看似很神奇的小圓片(環(huán)丙沙星)給黃娜娜灌下,雖然對廣譜抗菌藥有很強的信心,但他依舊一晚沒睡,給黃娜娜灌水、灌藥、把屎把尿,這些事情都必須他親自來做。
“我可以幫忙?!?p> 蕾切爾抱著野牛毯子、廚具走過來,雖然害怕,但還是壯著膽子走了過來,可黃厲卻拒絕了她。
“不,如果真的是霍亂,我希望你明天就離開?!?p> “他們不會讓我們回去的!”
“那就自己上路,蕾切爾,去找約書亞!”
黃厲的不近人情讓蕾切爾怒了,連內(nèi)奧米那種刻薄寡恩的女人都能找到她的真愛,自己做出了這么多努力,為何還是得不到眼前這個男人的認可?不知道為何,她覺得心中的怒火涌上了腦門,鼓起了勇氣喊道:
“即便是陌生人,在經(jīng)歷了這么多之后,也該有互相照顧的義務(wù)了!”
黃厲被她一聲大喝給震住了,他背對著蕾切爾,全身都僵在那里,蕾切爾對他的感情他非常清楚,可是,身為一名鰥夫,他實在是不想在把婚姻的枷鎖套在另一個女人的頭上。而且,這個拓荒者系統(tǒng)不知道有沒有打通關(guān)一說,若哪一天他和黃娜娜要回到原來的那個世界,他該如何面對蕾切爾。
“你說話啊,和我說話,看著我!”
“你想要我怎么樣,蕾切爾.金泰爾!”
黃厲惱羞成怒,回頭吼了一聲,兩雙眼睛在空氣中凝固,蕾切爾動人的眸子中閃爍著淚光。
“至少要死,也要死在一起!”
蕾切爾的表白讓黃厲陷入了巨大的錯愕中,一樁樁前世今生的往事不斷在腦海中閃現(xiàn),他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不再做毫無意義的強辯,任由蕾切爾介入他的生活,開始照顧發(fā)燒的女兒。
“白羽毛,把水燒開,約翰,把所有的衣物放進鍋里煮,還有,幫我清洗篷車!”
緊張的情緒讓他失去了困意,只有不斷地干活才能祛除他的恐懼,到了晚上,白羽毛和約翰開始輪流負責放哨,海因茨則杵著拐杖在篷車和帳篷間來回走動,他的表現(xiàn)說明他有很強的截肢幻體綜合癥。
藍眼睛躊躇地難以入睡,她想要像蕾切爾那樣表明什么,卻被霍亂給弄得舉步維艱,最終她只能在疲憊中入眠,閉上眼時,看到的還是黃厲忙碌的身影。
翌日,蕾切爾從昏睡中醒來,看向趴在黃厲懷中的黃娜娜,緊張地問:
“她怎么樣?”
黃娜娜睜開眼睛,迷迷糊糊地說:
“我餓?!?p> “上帝啊,你戰(zhàn)勝了霍亂?!?p> 蕾切爾喜極而泣地喊道,聞訊趕過來的白羽毛和約翰都松了一口氣,藍眼睛杵在下面一臉震驚,黃厲的眼神是欣喜的,可看到她的時候,眼神是如此冰冷,讓她知道,自己失去了一次絕好的機會,一次向黃厲內(nèi)心靠攏的機會。
“哈哈哈,他們果然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我就知道,你是最厲害的醫(yī)生,你征服了霍亂,如果在德意志,你一定會成為偉大的院士!”
海因茨興奮了,沒有想到自己也有能夠見證奇跡的一天,霍亂啊,這個可怕的惡魔終于被打敗了,一時間,他覺得腿也不疼了,杵著拐棍就朝這邊過來。
這可是好事,也是奇跡,大家一下子就從死氣沉沉中恢復(fù)了,約翰立即喊道:
“那我們該去追趕大部隊了,我們離他們只有一天的路程,我做前鋒,讓他們慢下來!”
“不,他們不會接受我們的?!?p> 經(jīng)過這么長時間的接觸,黃厲實在是太清楚霍西的為人了,作為一名偏執(zhí)的領(lǐng)導(dǎo)者,他可不會讓任何已知的致命危險靠近他的車隊,臨行前嘴上說的好聽,可他們此時攆上去,絕對是熱臉貼冷屁股。
“我們現(xiàn)在只能靠自己了,跟著車轍印,慢慢前行,約翰你負責駕車,白羽毛和我負責警戒四周。。。。。。蕾切爾,你累了一晚上,去車上休息,海因茨,你如果沒什么事的話,就幫我看著克里斯汀娜,如何?”
“這是我的榮幸,能守衛(wèi)在世界上第一位戰(zhàn)勝了霍亂的女士身邊,我這個瘸子日后也有了吹噓的資本?!?p> “我。。。。。?!?p> 藍眼睛想要說點什么,可黃厲只是瞟了她一眼,眼中的寒光讓她心臟都快凍結(jié)了,她不明白為什么,人類對霍亂的恐懼難道不是很正常的嗎,她又不知道黃厲能夠治愈霍亂,一時間離開部落以來的各種委屈齊聚心頭,在黃厲擦肩而過后,淚水再也止不住地從眼眶里脫出,雙肩不受控制地抽泣起來。
蕾切爾看著她涕淚橫流的樣子,突然覺得這個克勞女人也很可憐,她抱著黃娜娜走過去,按住她的肩膀說:
“胡恩是個外冷心熱的人,他從來沒有拋棄過任何人,我只能說這么多,畢竟你和我還是處在競爭的位置上,如果他把你趕走,我會很開心。”
“。。。。。。休想!”
藍眼睛瞪著一臉掛滿笑意的蕾切爾,知道她是在變著法子激勵自己,一時之間各種不知道什么樣的情緒飛奔出來,緊緊地抱住蕾切爾,嚎啕大哭起來。
“哎呀呀,太擠了,你擠著我了!”
女兒矯揉造作的叫聲讓黃厲停下了腳步,他回頭看去,三個大小女人抱成一團,對藍眼睛的厭惡也就沒那么濃烈了,設(shè)身處地地想,如果是藍眼睛染了疑似霍亂的疾病,他也會做出如此的選擇,甚至更加殘忍的選擇。
在一團和氣的氛圍中,大家用罷早飯,大篷車開始朝著西方緩緩而行,他們并沒有趕路的意思,而是走的非常小心翼翼,刻意地控制著自己的速度,一直尾隨著車隊留下的印跡走了半個月,隨時隨地注意清理自己留下的痕跡,絕對不給野獸或者敵對人類可趁之機。
黃娜娜恢復(fù)后的第十六日,傍晚十分,一直在后方掃尾的白羽毛高舉著火槍跑了過來,大聲喊道:
“戰(zhàn)爭之象,那個英國人,那個英國人追上來了!”
黃厲勒住馬韁,回頭看去,一輛大篷車正在后方的草甸上攆過來,車上的英國紳士站起來興奮地舉起禮帽,高聲沖他打招呼:
“噢嚯嚯,沒想到我還能追上你,胡恩.李!”
“我也沒想到你竟然沒被干掉,蘭道爾先生!”
“對于老朋友來說,這可不怎么友好啊,李!”
兩輛篷車相遇,蘭道爾高興地從篷車上跳下來,給了黃厲一個大大的擁抱,黃厲的表情有點錯愕。
“呃,我們的關(guān)系好像還沒有如此親密。”
“相信我,李,任誰在孤零零的荒原上單獨前進了一個多月后,見到朋友,都會有如此的表現(xià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