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影
令小販沒想到的是,時隔許久后,再一次買糖葫蘆的客人是一位模樣比他還狼狽的女孩。
狼狽且漂亮的。
她沒有傘,甚至連簡陋的蓑衣都沒有,兩只纖纖玉手舉過頭頂,就這么勉強(qiáng)的替她遮擋一點(diǎn)雨水。
右耳垂上罕見的水晶配飾透明無色,早已融于水中。
“你聾了?賺錢的事還能做的如此粗心,難怪這糖葫蘆一根都沒賣出去?!?p> 被罵了……
小販緩過神來,有些委屈,賣不出去跟他又沒關(guān)系,現(xiàn)在這世道處處是蠻荒之地,殺人放火,結(jié)盟立派,強(qiáng)者仗勢欺人,弱者勾心斗角。
糧食的價格也因此炒成了天價。
這般想著,小販遲疑的看了客人一眼,“五個金幣一串,我給你拿了?”
“五個金幣?!你搶錢呢?”
小販悶著聲說道∶“我家的糧食全被藍(lán)舍的人搶完了,只剩這些糖葫蘆……”
“抱歉,我的奶奶生了場大病,現(xiàn)在急需用錢……”
他說著說著垂下頭,沒敢看客人臉色。
“嘖……來一串吧?!?p> 小販抬頭,不可置信的看著她,眼眶微紅。
“快點(diǎn)!磨磨唧唧的算什么男人?!?p> “好好……我馬上給你拿。”
意識到這是第一次“開張”,他心情激動,手忙腳亂的從木架子上取下一串。
“姑娘,你的糖葫……”
話還沒說完,他發(fā)現(xiàn)客人似乎不動了,兩只手不再用來擋雨,反而不由自主得垂在腿邊。
狼狽的姑娘側(cè)過身子,小販只能瞥見她銀色發(fā)絲下怔愣的側(cè)顏。
他順著她的視線看去∶
遠(yuǎn)處的青石板橋上,正中最高處一把紅色的傘獨(dú)立于煙雨中,它的主人分不清是男是女,只能看出那人身姿挺拔清冷,可與之反差的紅色高馬尾耀眼奪目,多了幾分少年意氣。
紅傘下的人背對他們,分明是不可褻瀆,遺世獨(dú)立的,偏偏那抹刺眼的紅色意有奪魄的目的,勾的人心無法自拔,越陷越深。
“喂。”
小販陡然回過神來,面對客人不耐煩的神情,有些尷尬的笑了笑。
糊涂,他居然看一個背影看入迷了。
他又舉起那串糖葫蘆遞給客人。
“你要的糖葫蘆,請拿好?!?p> 客人接過,此時的動作卻有一些急躁。
“接好了!”
他忙伸出手接過金幣,只是下一秒就傻眼了。
一共是10枚金幣靜靜躺在手心里。
“姑娘,你的錢給多了……”
小販一愣,話還沒說完,就見客人一只手接過糖葫蘆跑遠(yuǎn)了,朦朧中,藍(lán)黑衣帶上徹響的銀鈴竟比這雨聲還要清脆,動聽。
他看見她朝遠(yuǎn)處的橋上跑。
不對……
小販抹了把臉上的雨,去看盛滿糖葫蘆的木架。
唯有一處地方,相間的兩個孔洞里滲滿了水。
那位客人沒有給多……
*
凌六白拍好了她的替身戲份,確實(shí)是很傻的一幕——拍雨中撐傘的背影。
她換下衣服,舊校服隨手往身上套。
原本昨天凌玖七要帶她去買衣服的,但是沒錢。
因?yàn)橘I菜時凌六白看到了海鮮市場的大螃蟹,她吃過螃蟹,曾有一段時間天天吃。
隔了幾百年再次見到螃蟹,凌六白覺得新奇,于是便蹲在人家店前看出了神。
凌玖七以為姐姐想吃,就用剛打工賺來的錢買了。
至于為什么沒有用謝知禮給的那張卡,凌玖七解釋說還不到時間,他怕謝知禮使些歪腦經(jīng),謹(jǐn)慎點(diǎn)好,若真到了走投無路之地,再用不遲。
凌六白不太懂他的彎彎繞繞,不過衣服什么的對她而言無所謂,吃飽才是硬道理。
*
“咔!文慕,你的狀態(tài)不對。”
導(dǎo)演的職業(yè)操守上來了,他舉著大喇叭上前。
“你撐傘,謝小少爺朝你跑過來時,你在看到他的一瞬間,表情要稍微柔和些?!?p> “太緊繃了,代入一下,他是你帶有好感的人,不是什么陌生人。”
“對不起導(dǎo)演,我太緊張了?!?p> 文慕愧赧道。
“……”
一旁的謝知禮無聊的扣著戲服上裝飾的平安結(jié)。
是嶄新的,造型精美。
他看了兩眼,心下沒由來的煩躁。
這導(dǎo)演組真是群白癡,主角奔波戰(zhàn)斗那么久,帶了幾十年的平安結(jié)卻干干凈凈,腦子被狗吃了。
謝知禮這般想著,眉眼陰郁。
作為本場咖位最高的演員,他所飾演的自然是主角——曦和。
聽見導(dǎo)演喊再來一次,謝小少爺嘴角微微下垂,眉頭緊鎖。
這場三人戲,主要講曦和與花菀交談失敗后離開,此時外面正下著大雨,他忙著躲雨時突然看到橋上凌若煙撐傘的背影,便向她跑去。
為了迎合雨的背景,謝小少爺已經(jīng)穿著濕衣服半小時了,假發(fā)也濕答答的粘在他額前。
“趕緊拍!”
看出“大佛”的怒火,導(dǎo)演不敢懈怠,忙推搡著文慕上場。
雨聲淅淅瀝瀝,少年“曦和”不可置信得看向雨中撐傘的人,心中涌起一股暖意,他也顧不上躲雨了——或者說他終于遇見一處獨(dú)屬于他的避雨所。
“曦和”踏上每一塊凹凸不平的青石板,穿過茫茫人海,朝雨幕里唯一的靜景飛奔。
可突然,少年人瞪大雙眼,臉上欣喜的表情凍結(jié)一瞬,仿佛被突如其來的襲擊擊中心弦。
拍攝的工作人員一愣,忙用眼睛暗示導(dǎo)演。
王導(dǎo)硬著頭皮,故作輕松,笑呵呵打趣道,“謝小少爺,你……”
開口的話在對上那雙極致冰冷的的雙眸下悄然噤了聲。
導(dǎo)演嚇了一身冷汗,尋思著又哪里招惹了他,卻發(fā)現(xiàn)謝小少爺?shù)哪抗獠]有落在他身上。
王導(dǎo)沿著陰冷的視線看向門口∶
一個本該離開的人卻被另一個人堵在門口,兩人距離離得很近,似乎是聊了什么,他們突然并肩走著,一起離開了劇組。
*
“好久不見……”
花灼半邊身子倚在門上,長腿微曲,他的長發(fā)梳成一個低馬尾靜靜斜靠在左胸前,笑容依舊,神態(tài)卻多了幾分玩世不恭。
“要不要和老朋友敘敘舊呢?”
青年的聲音溫情似水,喉間帶著一點(diǎn)啞意,誘惑而撩人。
“……阿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