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敗露
“母親”
“母親”
蘇晚棠抬眸意味深長地小抿溫茶,輕聲呼喚沉浸在不盡思緒中的張云蘿。
她身子晃動了一下。
“母親在看什么呢?”
“哦,我觀那家丁甚是陌生,可是新招來的?”
“他是我從家中帶來的花匠,小安。母親不常來我這里,自然覺得陌生?!?p> “難怪?!彼鞠胫翘K晚棠未經她允許,往府里招新人,借此機會教訓她一番,好挫一挫她的傲氣,聽到回答不免有些失敗。
她悶聲又坐了一炷香的時間,直到宋愿俊犯困回屋休息,她起身回自己的院里躺歇著。
張云蘿走之后,宋祁安挪動她坐過的椅子,坐在長幾案的一角。
“蘇小姐,接下來有什么打算?”
事關人命,宋沐辰消失的太久會遭人嫌疑,他思來想去還是盡早解決為上策。
蘇晚棠反問,“你有什么打算?”
宋祁安咬牙切齒,“殺了張云蘿!”
“說得倒是痛快,府里一下子死了幾個人,旁人不會懷疑嗎?”
她也想過一刀來個痛快,可此法終究是魯莽。為了幾個不痛快的人鋌而走險不值當,得慢慢來。
都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但宋祁安卻等不及了,他日思夜想連做夢都是血刃仇人的畫面。
兩人靠得很近,蘇晚棠感受到了他激動的情緒,“張云蘿是你的殺母仇人,你想讓她死,我理解,但你太急了?!?p> 心急誤大事。
宋祁安好似沒有聽到她說的話一樣,起身摩挲桌邊,意味深長道:“有一瘋子推夫人下水,夫人不幸溺水身亡?!?p> 她怔住,又驟然神情明朗,“借刀殺人?!?p> “此法雖妙,但太過危險?!?p> 宋宅但凡長腦子的人都知道昨夜宋管家借找人之名搜院是個幌子,其真實目的不為人知。
不過……
宋祁安幽幽道:“借夫人之手坐實瘋子一事,不虧?!?p> 確實不虧,甚至還是兩全其美之法,既殺了張云蘿,又能置身事外,保全自身。
是個不錯的法子。
日薄西山,幾個小丫鬟收拾了桌椅賬本,轉頭看,宋祁安仍花圃前徘徊。
不會真把自己當成園丁了吧?
蘇晚棠走到他身邊,“你喜歡養(yǎng)花?”
“談不上喜歡,就是喜歡看著它們慢慢長大開花的樣子?!彼纹畎驳皖^看著一片高低不同的綠色,眉宇間展現(xiàn)出柔和。
蘇晚棠已經想象到這些花從干凈的泥土中露牙、抽苗,長枝,散葉,然后開出一片花海。
她說:“聽起來很不錯?!?p> 兩人就這般站著談論著一茬沒一茬的話題。
或許在這一刻他們都忘了仇恨,悠然地享受著片刻的安逸。
然而,睡醒的宋愿俊打破了他們的安閑。
“姐姐!”
孩童的聲音總是那么清脆,悅耳,即便他是仇家的孩子。
張愿俊小跑到她跟前,抱住她的大腿,“姐姐我餓了?!?p> 蘇晚棠伸手托住他的后腦勺,抬頭示意,“小荷,給他找些吃的來?!?p> 聽說有吃的,他眉開眼笑,肉嘟嘟的臉像開了花似的。
不時,小荷從屋里端來一盤子雪花糕,還貼心的提來一個小板凳,讓他坐著吃。
張愿俊很乖,坐在蘇晚棠身邊安靜的吃東西,不吵不鬧。
不知是小荷出現(xiàn)了錯覺,還是真心希望蘇晚棠能過上尋常人家平淡安逸的生活,竟覺得他們三人待在一起有種一家人的感覺。
“狐貍窩里生出一只兔子,實屬稀奇?!碧K晚棠用僅自己能聽到的聲音自語。
身旁的宋祁安好似聽到一般,唇角勾起幾乎不可見的弧度。
她彎腰,沒有了方才的嫌棄,柔聲細語帶著幾分寵溺,“待會吃好了讓那位蘇姑姑帶你出去散步,再回來吃飯,好不好?”
宋元俊如小雞啄米連連點頭。
交代過后,蘇晚棠拂袖離開,原本洋溢的笑容在轉身之際一消而散,換之而來的是面若冰霜。
宋祁安自覺地跟上去。
蘇晚棠忽然說,“我覺得你的方法不錯,但不夠完美?!?p> “蘇小姐說說看?!?p> 蘇晚棠深思良久,“用瘋子推人下水太牽強。她很疼愛宋元俊,如果他出事……”她話至一半,露出耐人尋味的神情。
“你的意思是,用宋元俊引她出來?!?p> “嗯?!?p> 宋祁安停下腳步,看著那道纖細的背影,思緒萬千,他不敢相信這是一個十五歲的姑娘說出來的話,也很難想象她經歷了什么,才會平靜地說出殺人不眨眼的話來。
“蘇小姐”他突然叫了一聲走在前面的蘇晚棠,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何要喊她。
蘇晚棠站住腳步,回頭,“怎么了?”
他不知所措起來,“嗯……沒事”
蘇晚棠蹙眉,莫名其妙。
夕陽照進在雪落院,灑在他們身上,在地上投下長長的影子,一前一后,前者融入后者,重疊在一起,慢慢的,前者剝離出來,越來越遠。
蘇姑姑帶著宋元俊在府中四處散步。
宋元俊玩的正盡興,她忽然彎腰比劃說,“小公子,咱們府里有一個好大的湖,里面啊有好多魚,婆婆給你抓上幾只做夜宵?!?p> 他閃亮著清澈的眼睛,天真地問:“真的嘛?”
蘇姑姑捧著他肉嘟嘟的小臉,慈愛道:“真的,婆婆不騙你。”
“那我們快去吧!”他十分雀躍,拉著蘇姑姑的手就要往前走。
“慢點兒,慢點兒?!碧K姑姑在后面邊說邊朝躲在后面的小荷示意。
小荷得到指示,轉身悄無聲息的消失在他們身后。
彼時的雪落院,來了一個在意料之中的人。
從踏進雪落院,芳華就開始東張西望尋找什么。
坐在院中的蘇晚棠抬眼看去,猜想芳華已經知道宋元俊在這里。
是的,芳華已經知道了宋元俊在這里,還是張云蘿給她報的信。
今日張云蘿從這里回去后并沒有直接回去休息,而是拐彎去了芳華閣。
一進門,看到芳華悠閑地插花,更生氣了,“都什么時候了,你還有心思插花?!倍笈瓪鉀_沖的坐在凳子上。
芳華對她的突然到來和生氣感到疑惑,他不明地看了身旁的丫鬟,小丫鬟搖頭。
她上前為張云蘿倒了一杯茶,“母親,這是怎的了,是誰惹您生氣,我去教訓她?!?p> “還說呢,俊兒已經被蘇晚棠發(fā)現(xiàn)了,現(xiàn)在就在雪落院呢!”
“你不是跟我說他藏的很好嗎,怎么就讓那個賤人發(fā)現(xiàn)了?”
“母親,您是不是看錯了,他怎么可能會在府里?”
由于芳華的身份,宋元俊一直被藏在北陽城的一個小巷子里從未見過人,除了張氏母子和她,知道此事的人已經被殺了。蘇晚棠不可能找到。
“看錯?我剛從那里出來,捧著他的臉仔仔細細地看過,是俊兒錯不了!”
芳華倒吸涼氣,抱著最后一絲希望,“母親,她可知道俊兒的身份?”
“看樣子,八九不離十?!?p> 張云蘿從雪落院出來想了一路,宋元俊是個孩子,定是問什么說什么,蘇晚棠也不傻,肯定把他問得明明白白,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芳華慌了,“母親,這該怎么辦,她知道了豈容我們待在府中?!?p> 這一哭,哭得張云蘿更是心煩意亂。
“哭,哭,哭,就知道哭!”
雖然嘴上恨她不爭氣,心中早就想出對付蘇晚棠的辦法。
她握緊杯子,力道極大,仿佛下一刻杯子就要在她手中崩碎,“不能等了,她必須死!”
“差人把沐辰找回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