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度虛弱和痛楚后的昏厥中,居然很是暖和,恍惚又回到了惠王府的書宜院,枕著芳香的花瓣枕,聞著帳中琺瑯香熏的龍涎香,蜷于精繡蘭惠的衾被中,酣然入夢,無憂無慮。
又像臥在三哥腿上,藏起他的書卷,玩著他的杜蘅香包,格格地笑著,一起看堂前舞姬搖金雀,躡珠履,步步生蓮。珠翠紅妝,燕語雕梁,弦管無限春。
說不盡的盛世繁華,道不完的綺麗荼蘼,由我賞,由我嘲,由我嘻哈笑鬧,永遠有著蕭寶溶溫柔含笑,為我擋一方風雨,不見半點陰霾。
眼前的柔暖漸漸濕而冷,終于在微微的抽泣聲中被拉回了一點神思,尚在游離中的神思。
外面很嘈雜,帶了嗡嗡的回聲,漲疼著耳膜和頭腦,卻依約有種熟悉的感覺,讓我掙扎著,努力只想再靠近些,聽得更清晰些。
我終于聽出,其實只有兩個男子再說話,其中一個,正是那聲線和阿頊很像的豫王。
沙礫般散落的思維緩緩聚攏,豫王正不滿地抱怨:“皇兄,我說了她和別人不一樣,就一定不一樣。”
拓跋軻似給纏得有點不耐煩,微怒道:“嗯,你現在長大了,也有主見了,連朕賞下的女人都能退回,這會子又來問朕做甚?”
我很想坐起身,撩開那層層的帷幔,轉過屏風,看一眼那個豫王,到底是不是阿頊;或者說,我只是確認一下,那并不是阿頊。
可我的身體,如剛剛被搓揉過的面條,疲軟酸痛得沒有一絲力道,昏沉的頭腦陣陣地鉆痛,努力搭緊床沿,一使勁,整個人連同錦衾一齊滾落地上,頓覺整具軀殼如瓷瓶般砰然跌碎,疼得渾身顫抖,爬在冰冷的地間,連撒了滿臉的黑發(fā)都無力伸手撥開。
屏風外的對話停頓了一下,似有人影向內探了探,接著是拓跋軻不急不忙的吩咐:“來人,將蕭氏送回她房中去?!?p>
立時有人走上前來,將我抱起,用錦衾裹住我,向外走去。那頭我引以為傲的長長青絲,迤邐拖沓在地間,應該一路沾灰惹塵,再不復原來的黑如墨玉,光亮可鑒。
快踏出門時,拓跋軻忽然冷森道:“這府里沒有掃帚,要用她的頭發(fā)來掃地么?”
抱我的人立時頓住,有人驚慌跑來,忙亂地撿拾起我飄落的頭發(fā),塞回錦被中。
“皇兄,這女子便是南朝公主?怎么……折騰成這樣了?”豫王不知他皇兄的豺狼本性么?居然這樣問著。
微微側頭,透過侍女的臂腕,我依稀見到了一角衣袍,藏藍地織金四合如意云紋的緞面,尊貴高傲的色彩。
不是阿頊。
阿頊那樣純樸干凈的少年,不會穿這等濃妝重彩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