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問題
溪山村地處德安府應城縣南,與其他南方地區(qū)一樣,這里多是山陵高地,四面環(huán)山繞水,風景不錯,村民們祖祖輩輩都是生活在這里,民風自然是純樸之極,得知張信回來后,大家自覺的準備好食物為他接風洗塵,靠山吃山,食物雖然說不上豐盛,都是一般的野味,但也是逢年過節(jié)才會有這樣的情景。
晚上時候,村民風載歌載舞,歌舞肯定是比不上興王府的,卻是村民閑暇時候打發(fā)時間的娛樂活動,累的時候聽上一段就覺得渾身有勁了。宴席是在老太爺家舉辦的,桌子上有菜有酒,張信坐在主位的下首。
“信子,來吃塊肉,才去了幾個月,怎么像是變瘦了?!崩咸珷斦f道,張信連忙點頭答應,正待說話,張勝插嘴道:“太爺,信子在王府里做事,每天大魚大肉的,怎么會瘦啊,你再看看我,才是渾身沒有二兩肉呢?!?p> “這孩子,凈說瞎話,在王爺身邊做事,哪里吃得好啊,每天不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為他老人家辦事,深怕哪里出忿子,怕是連覺都睡不安穩(wěn)呢。信子對吧?!崩蠣斪诱f道,覺得應該好好的教育一下張勝,這樣才顯得自己見過識廣。
張信苦笑,難得告訴老爺子自己是在那里混而已,其實是很輕松的,只能含糊其辭說道:“太爺您說的對極了,在王府里面做事的人差不多是這樣?!碑斎徊话ㄎ?,張信在心里偷偷加了一句。
“我就說是這樣嘛?!崩蠣斪娱_懷大笑,旁邊的幾個都出言奉承,紛紛稱贊老爺子不愧是見過世面的人,懂的就是多。這讓張勝郁悶不已,可惜最有發(fā)言權的張信叛變了,他也無可奈何,只能認了,誰叫人家的輩份高呢。
席間氣氛融洽,時不時有人問起張信這幾個月的情況,包括王府的情形,張信都耐著性子一一作答了,當然涉及到興王機密之事肯定是只字不提。村里人沒有什么講究的,吃完酒席就散場了,但張信總是覺得好像遺漏了什么。
看到紛紛離去的村民,張信這才醒悟過來,忙向老爺子追問道:“太爺,怎么不見楊夫子啊,他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以后楊夫子對張信的期望,張信回來怎么可能不過來看看他,肯定是有什么事情給耽誤了。
老爺子沉吟一下,最后展顏笑道:“楊夫子能出什么事,好著呢,這會兒正在祠堂里忙點事,你去看看他吧。”
這時候能有什么事,張信很奇怪,向老太爺告辭后提著個小燈籠向祠堂走去,祠堂是村里最重要的地方,除非有重大事情商議或者祭祀之外,平時很少人到這里的,楊夫子在這里說明他在做的事情一定是公事,所以張信心里安定了。
走近祠堂時,隔著窗張信就看到楊夫子坐在書臺前正俯著身子,旁邊放個算盤像是在計算些什么,時不時用毛筆記錄下來。張信輕輕推開房門,看著楊夫子忙碌的樣子,不敢出言打擾于他,只是靜靜的站在旁邊。
專心致志,聚精會神的楊夫子絲毫沒有察覺張信的到來,還在擺弄著算盤,張信也默默的等待,直到楊夫子算完本子的最后一頁擱下筆,這才上前恭敬說道:“夫子,張信回來了,特前來拜訪。”
忙完工作的楊夫子正待起身,聞聲眼睛一亮,尋聲一看正是張信,不由露出笑容,說道:“早聽聞你回來,原想去看你的,可惜被這瑣事耽誤了?!?p> “身為弟子,理應前來看望,夫子近來可好?!睆埿判睦锱笱蟮?。楊夫子輕輕笑了,說道:“一切依舊,在這能有什么問題,聽張勝說你現(xiàn)在在興王府里給世子當教授,有何感受,這雖然是好事,卻莫要忘了本啊?!?p> 張信解釋道:“弟子只是給世子當伴讀而已,平時就是督促世子讀書,閑暇之余自然是認真苦讀,必不忘記今年制舉之期。”說這話的時候張信自己也心虛之極,不過為了不讓楊夫子失望,只有這樣說了。
“嗯,興王府有眾多大賢,你當教授之職一事定然是虛傳,聽聞其中的袁先生更是享有盛名,你能在王府做事,近水樓臺先得月,要多多向他請教啊?!睏罘蜃有牢康?。
“哪是自然,對于袁先生,弟子也是仰慕不已,平日更是禮敬有加,不敢怠慢?!痹诟拚娴倪@么有名么,怎么沒感覺啊,張信很是疑惑。為了怕楊夫子繼續(xù)追問下去,張信轉(zhuǎn)移話題道:“夫子在忙何事,有事弟子服其勞,夫子直接吩咐就行了,學生自當盡力?!?p> 一提這事,楊夫子臉色暗淡下來,嘆息說道:“張信,你一定要爭氣啊,村子以后就要看你們年輕一輩了?!?p> 張信疑惑不解,怎么又扯回來了,“夫子,怎么回事???”
“剛才我在計算上一年欠鄰村的糧食?!睏罘蜃诱f道:“上一年村子的收成不好,又要交田租,只能向鄰村借了,如今正準備春耕,也要還給人家了?!?p> 張起初還不以為意,問道:“欠了多少啊?!?p> 楊夫子有些苦惱道:“欠了大約有一百石吧,春耕快到了,只能苦一陣子了,到了夏豐之日應該好點了。”
“這么多啊。”張信驚訝道,畢竟在明朝待久了,張信自然也懂得了一些基本的生活常識,知道明代納稅分兩種,一種是田租,一種是徭役。明代的土地的種類有田、地、山、塘等,其性質(zhì)則有官田、民田之分,官田課以重稅,民田輕稅。
明朝的稅法是繼承唐的兩稅法,就是交納夏糧和秋糧,夏糧不過八月,秋糧不過明年二月,如今正是交糧之期。徭役不提,間說田租就夠農(nóng)民受的了,加上現(xiàn)在正是正德年間,皇莊遍布全國,與民爭田,本來靠地吃飯的農(nóng)民們連最后的生存希望都沒有了,只能紛紛選擇造反了。
說實話張信對明朝的錢沒有什么概念,一配來就在蒙學,衣食不愁,到了州學后更是如此,因為他是廩膳生,大明律有規(guī)定,考上了秀才每人每天給一升米,剛夠兩人吃,給魚肉油鹽,優(yōu)待秀才時甚至可以拿到每月1兩白銀的廩膳費。
以后更不用說了,進了興王府,每天有肉吃,還加一壺酒,興王開給他的工資是每月五石米,這才比七品縣令少二石多而已,折合成銀子也有二兩多,所以張信才有錢采購。有人覺得一百石很少,但是《明史•食貨二》有記錄:“於是戶部定:鈔一錠,折米一石;金一兩,十石;銀一兩,二石。10升=1斗;10斗=1石。
明朝正七品縣官每月俸祿才7.5石或一年45兩白銀,一百石就是50兩白銀了,溪山村不過一個小村子,全村不過30戶人家,稅和徭役加起來,肯定是負擔沉重。張信有些后悔了,如果知道這事,就不應該采購太多東西了。
“沒事,以前也是這樣過來的,熬過這段時間就好多了。你不要為這個分心,早日考取功名,光耀門楣才是正理?!睏罘蜃影参康?。至此兩人也沒有繼續(xù)談下去的興趣,況且天色已晚,就一同回到蒙學,各自回房安歇了。
躺上chuang上張信翻來覆去睡不著,總覺得愧對村民們對自己的厚望,希望能幫助他們,可惜的是自己真的無能為力,有錢沒錢,有勢沒勢,怎么幫啊,這是個問題,就算有多少想法,可都是不現(xiàn)實,一切都是建立在空想之上,沒任何實現(xiàn)的可能,張信帶著煩惱就這樣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第二天清晨,張信洗漱完畢后給楊夫子請過安,借口在村子里走走,便自一人跑到村外了,看著還算熟悉的一草一木,張信感到迷茫,不明白有什么辦法能幫助村里的人們。已經(jīng)是新春之季,村外的積雪漸漸融化了。
走著走著張信不知不覺就跑到山上了,從高處眺望,清析可以看到村子里的田地,一塊接一塊,都是在丘陵山地之間,難怪收成會不好??上也粫嘤s交水稻,張信暗暗想到,不然這些田起碼能增產(chǎn)一倍以上。
當年要是選農(nóng)業(yè)大學讀書就好了,現(xiàn)在真是后悔莫及啊,當張信在悔恨之時,突然在山角下傳來了張勝的喊聲:“信子,你在哪?”張信探出頭遠遠就看到張勝正往山上爬來,也懶得說話,只是揮揮手示意自己所在的地方,然后呆呆的看著遠方。不一會兒,張勝氣喘吁吁的爬到張信這里,說道:“好好的你跑來這里做什么?”
“沒事,只是煩得慌,來這里靜一下?!睆埿诺f道。張勝遲疑片刻,然后道:“夫子和你說了?”張信轉(zhuǎn)頭看著他,醒悟過來,張勝早就回來了,哪可能不知道這回事。張勝嘆息了,隨即充滿堅定道:“信子,今年科舉我一定要榜上有名。”
張信雖然欣慰張勝的信念,可是遠水救不了近火,就算張勝中舉,也要明年才能上京趕考,能不能做官還是另一回事,不過張勝能在這份心是值得提倡的,也不好打擊他,只是輕輕點頭說明贊同他的話。
“信子,我們回去吧,夫子也說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我們現(xiàn)在無能為力,但是以后就不一樣了?!睆垊俪錆M信心地說道。
“嗯”
張信失落的答應了,準備和張勝一到回去,無論見識有多高,沒有物質(zhì)基礎都是空中樓閣,一肚子主意,可惜都是不符合實際的,還不如去求興王,但興王憑什么幫自己,張信更苦惱了,一不注意腳下不穩(wěn)向前跌倒,幸好張勝眼明手快,一伸手拉住了,不然肯定滾下山去,不死了也重傷。
“小心點,別神不守舍的,嚇死我了。”張勝嚷嚷道:“別想太多了,回去看看能幫上什么忙,也準備春耕了,田里也要翻一翻了。
張信感激的向張勝笑笑,回過神后小心翼翼的慢慢走下山,俗話說:上山容易下山難,雖然這山不算陡峭,只是一般的山丘而已,不過山上積雪融化,天冷地滑的,一不小心真的可能跌倒,這樣麻煩就大了。
“如果這里有個階梯就好了,這就方便多了?!睆垊賵笤沟溃A梯,張信精神一振,突然想到該怎么解決這個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