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起曦曦參加中考。
女兒的一模成績還算可以，我和鞠花鼓勵她沖擊重點高中。曦曦呢，前半分鐘信心滿滿，后半分鐘落落寡歡。也許是壓力太大，也許是能力有限，曦曦中考并不理想，勉強進了二類高中。
鞠花心寬，顯得無所謂的樣子。我就不行，覺得曦曦前途暗淡，與名牌大學(xué)無緣。讓我萬念俱灰的原因還有一層，蘭亮亮的兒子一模表現(xiàn)平平，而中考卻超常發(fā)揮，如愿進了重點高中。人家的孩子關(guān)鍵時候出彩，咱的孩子卻慌得掉鏈子，窩囊不窩囊？蘭亮亮擺宴慶賀，我呢？
不爭氣的女兒還抱怨，說我和她媽不能用平常心看待中考，又是鐘點房，又是營養(yǎng)餐，還吃香蕉心情好，好個屁！
老婆不樂意了，板起面孔教訓(xùn)女兒。越說越來氣，還掰著指頭給曦曦算賬：“你考試三天，我請假三天，連毛加屎損失了好幾百，知道不知道？早知道你這樣，沒人管你！”
明明知道老婆說過了，我也懶得勸阻，反倒覺得她訓(xùn)斥女兒是在給我解氣。那個暑假，女兒像丟了魂?？茨切右补挚蓱z的，就是不愛搭理她。
有段時間，岳母老慢支發(fā)作，鞠花得空就帶著女兒去看望。百無聊賴，我就在網(wǎng)上東游西逛。想起曦曦常跟同學(xué)聊天，一時興起也想玩玩。都說QQ號難申請，我怎么一忙活就成功了呢？莫非網(wǎng)絡(luò)上有一段情緣在等著我嗎？
聊天的潛規(guī)則也符合大自然的普遍規(guī)律：異性相吸。找過幾個女子，聊來聊去索然無味。也許是咱打字太慢，也許是裝嫩露了馬腳，總之，人家懶得回應(yīng)。別花花腸子了，加個老女人尋找共同語言吧。
我向一個粉色頭像的女人發(fā)出了請求?？促Y料，她屬牛，家在沈陽，是老師。沈陽，我年輕時去過，憑著對這座城市的零星回憶，也許能找到開啟這位大姐心扉的鑰匙。
不一會，報告消息的小喇叭閃動起來。點擊查看，我笑了，昵稱為“芳心”的這位老師欣然接受了我的邀請。
好嗎？
面孔被時空阻隔，真誠是可以偽裝的。
好啊。
芳心的戒備漸漸消除后，我深情起來：“這個仲夏夜，認識你真好，散散步好嗎？”
她傳來的話語常常帶有“哈哈”的笑聲。
網(wǎng)絡(luò)的月亮透過枝葉灑下迷離的光斑。坐在幻想的長椅上，我問芳心：“你的個性簽名里為什么寫著網(wǎng)絡(luò)情緣只是一種傳說？”她笑著反問：“虛擬世界有多少東西是真實的呢？”我停頓片刻，故作深沉。
我?guī)Х夹淖咧氖怯洃浬钐幍纳蜿枺行┟麆龠€記得，有些路名就忘記了。盡管這樣，她還是驚詫：“怎么感覺你就在我家窗外?。俊蔽以幟氐匦α耍讣鼻么虺鲆淮挘骸皼]聽到我癡情唱著的小夜曲嗎？”她居然撒嬌了：“真壞??！”
快速百度舒伯特的小夜曲歌詞，復(fù)制、粘貼、發(fā)送：“我的歌聲穿過深夜，向你輕輕飄去，在這幽靜的小樹林里，愛人我等待你；皎潔的月光照耀大地，樹梢在耳語，樹梢在耳語?！?p> 轉(zhuǎn)眼間，我就看到芳心的一句：“好浪漫?。 ?p> 討女人歡心，咱還有一手。
心頭的陰云散去，曦曦中考失利給我造成的創(chuàng)痛慢慢忘卻，每天期待的就是能與芳心見面。有一夜，她打開了視頻，我怦然心動。正如之前她所說，果真是魅力依舊。
每天上網(wǎng)，老公不介意嗎？
她爽朗地笑笑，又沒做出格的事，怕什么？
我心想，這跟偷情有什么兩樣，你也真敢說。后來知道，那段時間她當家的出差，怪不得芳心大亂呢。
在網(wǎng)上和女人幽會，不怕老婆知道嗎？
還將我了。咱實話實說，怕啊，不是偷偷摸摸地干么。
她罵男人是饞貓，我笑女人有紅杏出墻的毛病。
那些日子就怕岳母不拉風(fēng)箱了，還好，她老人家很喜歡這項運動。有一晚，鞠花和曦曦沒回來。猶豫再三，我開啟視頻。原以為芳心會嫌小弟相貌平平，沒想到卻被夸為老帥哥。我暈，真是情人的眼睛毛病多。
好景不長，鬼鬼祟祟的樣子讓女兒看出了貓膩。小姑娘心里藏不住事，告密了。我與老婆爆發(fā)了一場有史以來最激烈的戰(zhàn)斗。
戰(zhàn)斗后，我占據(jù)了曦曦的臥室。門一閂，與芳心聊到天亮。
鞠花搬來了救兵。
大哥——是不是，??？
二哥——別太那個了，嗯？
三哥也在電話里敲敲打打。
我一律裝聾作啞，無所謂的樣子，——網(wǎng)戀是什么？扯淡！
有幾天，芳心的頭像一直黑著，我急得寢食難安，終于看到她的臉放晴時激動得差點落淚。
“老公回來了，被監(jiān)視，怎么辦?。俊?p> 視頻里的芳心憔悴許多。我心疼得摸摸屏幕，雖然涼涼的，可分明感覺到了她的體溫。
“我想去看看你?！?p> 這完全是為了討巧，誰想芳心卻信以為真：“好啊！”
看她滿臉生花，我知道自己走了步死棋。
想想老婆整天郎當著臉，想想這么多年來的規(guī)規(guī)矩矩，活得真他媽沒勁，豁出去了，權(quán)當散散心。去火車站問明了車次，又猶豫了，千里迢迢去見一個半老徐娘，是不是有點愚蠢？
一連幾天，我都沒有打開QQ，太怕看到芳心悲傷的樣子了。擬好種種不能動身的理由時，卻先看到了她的留言：“渴望與你相見，又怕激情后的災(zāi)難，還是不要冒險了，好嗎？”
我沖著電腦屏幕吐氣，心想，壓根兒也沒想和你動真格的。
鞠花跟我動真格的了。有一晚，她踢開房門，潑婦一般撕扯我。她罵我跟網(wǎng)上的女人耍流氓，欲哭無淚了，就是不說“離婚”。我暴跳如雷，點著她的鼻子一字一頓地說：“既然你這么看我，這日子也到頭了，離婚！”鞠花癱坐在床上，哇哇大哭：“沒門、沒門、沒門！”
跌坐進電腦椅里，聽著鞠花一浪高一浪低的哭聲，心亂如麻。仿佛在月球里過了一月，回憶起來有種飄忽不定的感覺?；氐降厍蚝苈淠?p> 老爺子罵罵咧咧地砸門。曦曦在廳里小聲責(zé)備他。老婆也許是哭累了，只在啜泣。我長嘆一聲，走上前，試探著理了理她散亂的頭發(fā)。瞬間，她淚如雨下。
前一刻仇深似海，這一刻悔恨交加。
奇怪的是，鞠花不再懷疑我在網(wǎng)上有風(fēng)流韻事，是多年積淀下的那些東西讓她感到踏實，還是我的花言巧語有蒙混過關(guān)的奇效？不追究就是解脫。
眼前的這一夜，冷戰(zhàn)還在繼續(xù)。我賭氣地想，若是蘭亮亮再請客，我還去，喝個半死，看你還有什么窮脾氣。不說話拉到，正好給快要期末考試的女兒弄一個安靜的環(huán)境，省得臭婆娘下班回來叨叨個沒完。